老头儿愣住了,伸手塞进膛间的半把柴火,放进去一半,粗糙的大手死死捉住另外一半,僵在当场。
不知愣了多聚,直到劈剥,劈剥,握在手里的柴火烧出灶膛外,老头儿才猝然惊醒。
老头儿的反映,自然全落在薛老三眼中,显然,自己猜对了。
说来薛老三能窥破此中隐情,还正是得自於方才中年汉子那句“弄不好今年抢鱼,我大爷都不让我去”。
关键是在“抢鱼”二字,激发了薛老三的灵感!
试想,这些年,为了云锦湖水利,渔产,云锦村民和政府闹腾出了多少乱子。
在这些乱子里,老头儿扮演着什么角色?或者说,老头儿对抢鱼持什么态度?
初始,薛老三认为以老头儿的党性原则,自然是站在政府一边,对这种违法犯罪行为,必然十分不满。
正因有着这个推断,不,近乎约定束成的道理,薛老三才会陷入迷茫。
他始终参不透,一个有能力且乐於助人为善的老党员,缘何不帮助自己这个一心为民的干部。
现在想来,这哪里是迷茫,分明又是思维定势造成了认知上的偏差。
此刻的薛老三已然有些明悟了:原来先前所想,太过一厢情愿,就拿最核心的问题说,老头儿和他薛某人的为民谋福利的认识或许一样,可看法却差了十万八千里,在他薛某人看来,和政府闹事儿,要条件,是作乱,是非法,可在老头儿眼里,真的如此么?恐怕不尽然。
先前中年汉子说到“抢鱼”那紧张而又愉悦的语气,哪里把“抢鱼”作了违法犯罪活动,分明就是当作年关的过年份儿啊。
中年汉子得鱼,在薛老三看来,就是犯罪,可在老头儿看来,恐怕是老百姓自己想法子谋福得利。
认知上出了这么大的偏差,老头儿和薛某人又怎么可能达成共识。
偏生这思维定势,最难破除,也就难怪薛老三左右推理不通。
而听了中年汉子的无心之言,薛老三只是得了灵感,猜到自己可能又犯了思维定势的错误。
待到老头儿这个故事讲完,满满地全是还债和愧疚心里,薛老三已然找准了老头儿缘何在云锦村民闹腾之事上,倾向老百姓的心理根源。
再到此刻,他薛老三一句“您不愿出山助我,只怕和这个故事有关”出口, 老头儿惊得险些被烧着的柴火灼了手,至此,他已然完全印证了心中所想。
“老伯,唉,您真是用心良苦,可您想过没,光靠他们这样闹腾,啥时候才是头,噢,每次闹完了,要么分两条鱼,要么分三块钱,可这三块钱,两条鱼济得甚事儿?”
说话儿,薛老三站起身来,揭开烟气蒸腾的锅盖,拿了只剩半截木柄的铲子,在锅里翻了翻,一锅红薯稀饭,已经熬得有七八分熟了,干实实,黄莹莹,甜香扑鼻。
铛,铛……
老头儿从腰间抽出旱烟袋,用力在灶沿上一阵猛敲,嘿道:“你薛书记肯定是官家娃儿出身,三块钱,两条鱼在你哪里是济不得啥子事,但在老百姓这儿,就是天大的事儿,两条鱼,一家人能开心吃上半个月,三块钱够一个娃儿一年的报名费,这是小事?”
老头儿不接茬儿,薛老三还没办法,可这一接茬儿,他这儿全活了,伸手将锅盖盖了,在一边的小板凳上坐了,笑着道:“您老可别强词夺理,以偏概全,攻其一点,不及其余,我可没说两条鱼,三块钱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