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三深深抽一口,喷出个浑圆的烟圈,作嫋嫋雾花,腾高、飘散。
一支烟,不到一分锺,便燃尽了,烟蒂被按进了透明色的烟灰缸里。
半个锺头,烟灰缸里的烟蒂都快塞满了,斜斜的阳光照射下,一个个烟头倒向似打了败仗的残兵,横七竖八地倒了。
薛老三很少有这么犯愁的时候,但今次,邱跃进的确给他出了个难题,不小的难题。
原来,彼时戴裕彬匆匆赶上山来,向他汇报了个不好的消息,有侨胞到了云锦,是邱跃进书记拉来的投资商,要到云锦上马大项目。
按说,上项目本是好事,这个举国皆商的年代,别地儿求爹爹、告奶奶,都弄不来投资商,有投资商到云锦投资,无论如何,都是好事。
薛老三先主政过云锦,如今又主政德江,底下县市出了重大招商业绩,他应该高兴。
可当戴裕彬说了情况,薛老三甚至都没仔细听,单听了“邱跃进”仨字,就知道麻烦来了。
对邱跃进这家伙,他自问是初见面,就丝毫没有好感的。
再到后来,发现这孙子对自家媳妇儿起了歪心思,薛老三就将其列为了必须要剪除的对象。
然,邱跃进不是寻常人物,或许老薛家如今的迅速崛起,在势头上,隐然漫过了邱家,可老牌政治豪族的底蕴,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晓其真实的能量。
若薛老三不是官员,那也好说,便是暗中做了姓邱的,也不过是反掌之间。
可他身在局中,就得按游戏规则办事,不可能看谁不爽,就用拳头打倒。
此外,他薛老三自问是有大抱负的,仕途行来,虽一路荆枣,勇攀高峰的决心、为国为民的情怀,却丝毫没有动摇。
平素为官,因为个性和远见的原因,决定了他薛某人不可能像寻常干部那般,韬光养晦,随波逐流,靠着熬时间而慢慢起步。
他每到一地,无不想真心实意,踏踏实实,雷厉风行地干些事实,快些干出业绩。
这也就决定了,他每到一处,总要和当地的首脑,发生难以避免的冲突,这就是政治上的分歧,无可调和。
然,斗争从来都不是薛老三想要的,也不是他想挑起的,所以,每每斗争起时,他无不是自卫防守,绝少主动出击。
因为薛老三,不可能为了斗争而斗争,他最终目的,还是落实到办事上,绝大的精力,都集中於发展上。
这也是,他虽知晓邱跃进不是什么好货,也列入了剪除对象之行列,却始终不对其动手的根本原因。
此外,邱跃进是衙内,是大衙内,薛老三和他斗起来,即便是胜,恐怕也是惨胜,所谓杀敌一千,自伤起码五百。
邱跃进是何肺腑,是不是想在仕途上有大发展,薛老三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但他不愿意跟邱跃进硬拚,拚死了邱跃进,拚伤了自己,那是大大不值。
所以,薛老三即便藏了杀机,也得苦苦忍耐,他要等邱跃进先发招。
薛老三很清楚,他和邱跃进的事儿,闹到最后肯定是薛家和邱家的事儿,他要让邱跃进倒下,邱家就是迈不过去的坎儿。
所以,道理他要抓全了,舆论上的分数他要得满,放纵邱跃进来攻,则有相当的意义。
这有点累死《春秋》中“郑伯克段於鄢”的故事,一言蔽之,杀要杀的名正言顺。
是以,薛老三一直按兵不动,静等邱跃进发招。
可奇怪的是,这位邱衙内却是无比地有耐心,入云锦数月,不见有任何动静儿。
换言之,他这个云锦管委会一把手简直要当成隐形人物了。
除了,在和黄思文的最近几次交锋中,若隐若现,薛老三看到了邱跃进的身影。
在德江政坛上,邱跃进这个显赫衙内,几乎就快不存在了。
如此一来,邱跃进的行为,就显得无比反常,年纪轻轻,主政一方,若说毫无野望,不愿建树,这是谁都不信的。
事出反常,必然见妖,薛老三很清楚,邱跃进如他一般,将对方做了必须剪灭的对手的。
邱跃进不动,恐怕是在酝酿着什么。
念头到此,薛老三也就放开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干脆一门心思的干自家的事儿,静等邱跃进发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