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羽不多时搬来几坛上好的佳酿、火腿、腊肉、凤鸡等等,放在欧阳九面前。
欧阳九高声说道:“小姑娘,你和令尊倘若不弃嫌我这泉下之人,一起共饮如何?”
张正常应道:“如此多有叨扰了。”於是便携张宇真走了过来。他的医术也真精妙,张宇真这个时候行走已如常人,看不出有受过伤的样子。
段子羽拍开泥封顿时酒香四溢,醇冽无比,倒入四个大碗中,将凤鸡之类用手撕开,分置在中间的盘子当中。
欧阳九举碗一饮而尽,道:“尊驾莫不是天师教的张天师?”
张正常捋了捋长须笑道:“正是区区在下,天师吗,实在是不敢当。”
欧阳九挢舌难下,半晌连干三碗狂笑道:“不想今日能与张天师把酒共叙,苍天待我不薄,我欧阳九死后也可荣於九泉了。”
此话倒全部说出了真情,你想张正常地位何等尊崇,皇上见到,也要降阶为礼,称他一声“真人”或“先生”, 以主客礼相待,而不以君臣相论。京师诸位王公贵胄无不执礼恭谨,往往求一见一面都难,寻常老百姓想见他真是堪比登天。
欧阳九只不过是一个侠盗,说得不好听就是一小偷,在投身段家之后更是属於佣人仆人之流,今天能够和张正常把酒言欢,真是飞来的福分,岂能不狂喜大干几碗。
张正常笑道:“欧阳老弟过誉了,张某之名都是些凡夫俗子虚捧起来的,实在不足为论。欧阳老弟的身手倒像是出自名家,与南宋末年西毒欧阳锋的武学似属同源。”
欧阳九道:“天师法眼无讹,在下的先祖曾做过老山主的管家,后来得授此术,只是学得不精,倒叫天师见笑了。”
张正常淡淡一笑,欧阳九的武功在他眼中连三脚猫的把式都算不上,但是对此人却有好感,是以恭维了几句。欧阳九见段子羽和张宇真二人脸有悲戚之意,对酒肉却一动不动,笑道:“张天师都肯屈尊来陪我饮酒,你们两个倒是拿起酒碗来啊?”
两人无奈之下只能饮酒食肉强颜欢笑,张正常修道一世,对於这生死二字看得极淡,但对欧阳九的从容与豪爽也颇为心折。
其时西风送爽,野草拂拂,花香迷漫於空中,乌鸣遍於四野,四人言笑晏晏,便如家人野游,合饮欢乐一般,谁能料得到这竟是诀别酒。
天色终於还是暗下来了,暮岚四起,如烟似雾,太阳收去了最后一抹斜辉残照。欧阳九手执酒盏,面带微笑,寂然不动。良久之后,只听见酒碗当的一声掉在地上,身子向后一倒,显然已经逝去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