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不知怎么得,吕不鸣反而睡不着了。同房的令狐冲却是睡意正酣。也不知此时是几更天,索性披衣而起,推门出了房间。
月上中天,将四下里照得一片清亮。吕不鸣抬头看了看天色,判断大概在三更天左右。正是十五,月圆如盘。想到此节,吕不鸣却起了兴致。想看一看,月夜下的梅关古道。
客栈建在山丘的半坡之上,二人所住的正是客栈深处的一角,四处被树木遮挡,视界狭窄。远不如正院。不过他记起小丫鬟和掌柜的话语,不便向正院而去。他看到院墙有一扇闩上的角门。他打开角门,看到门外一条斜斜的小径,仿佛是向山丘上而去。
伴着秋虫低鸣,吕不鸣信步踏阶而行,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山丘之上。丘顶之上,看似随意散布着几十株大小高低不同的梅树,梅树中间却有凉亭一座,凉亭之上用梅花古篆写着“暗香”二字。
吕不鸣望之心中一喜,正要向前行去。却听得凉亭的前面,丘顶的另一端。传来女子低低的哭声。哭声呜咽压抑,听得让人心酸。
吕不鸣不想多事。正想抽身悄然离开。突然听得不远处的梅林中传来一声低沉而悠长的叹息。吕不鸣立时为之一惊。以他现在的武功修为,当为武林中的一流境界。不想有人站在他几丈外,他竟然没有发觉。此人绝对是高手。
此时梅林中人也是心有所属,并没有发现随后上山的吕不鸣。
半晌后,那名女子渐渐停止了哭泣,隐约听着她在祷祝些什么。随后,洞箫声呜咽响起。吕不鸣探头听真:正是“梅花三弄”。
箫声起始颇为柔弱低沉,如哭如泣,似是追忆逝者,自伤已身;随着曲子渐入中段,箫声渐而清爽起来,隐隐传来敲金击玉之声;至末段,清秀之声如月上枝横,迎风洒玉;竹松长伴,梅落梅开;香从风里去,影向月中来。最后,箫声如似几处散板,悠然而止。正是余音嫋嫋,回味无穷。
多年来,吕不鸣在苦练武功的同时,学自刘正风的琴艺也没有丢下。他自是听得出,吹奏之人的乐曲造诣之深,箫声哀之不伤正得乐道之三味,曲中迎霜傲雪之意,令人肃然起敬。曲为心声,这真是一位可敬可佩的奇女子。
一时竟然忘了形。不由得抚手赞了一声“好!”
那女子自是心悲亡母,自叹已身。突听得一声好,自然吃得一惊,匆匆离去。
吕不鸣这时才发觉莽撞了。想道声歉,却不知从何说起;想要阻挡,又觉得十分的不妥;自己也觉得尴尬了。浑然忘记了自己身边不远处还有一人。
梅林中人颇为恼怒。一是怒自己沉浸在乐曲中没有及时发现丘顶之上有人再来;二是怨恼吕不鸣这个不速之客的冒然打扰;三是恨这世道造化的弄人。见那女子匆忙下山,冷哼一声,便随之而去。
吕不鸣心中默默品味着那女子吹奏的“梅花三弄”良久,一时间竟有些怅然。听得四下一片安静,便觉得再上丘顶也没有什么意思,便转身沿着来时之路下山了。
山丘本就不高,小径虽然蜿蜒,不久便见到角门就在眼前。直觉此行不虚的吕不鸣收拾心情,就要返回住处时。只听得身后传来一阵风声,吕不鸣便知有异,暗自提防。
一个瘦削的身影如同一只飞鹤一般,掠过梅林,“嗖”地落在了吕不鸣身后一丈之外。冷哼一声道:“小子,慢走。”
吕不鸣闻言转身,只见来人一身青黑儒衫,
四旬年纪,身材清瘦,颌下三缕长须,神情儒雅,脸色冷硬。“不知前辈有何见教!” “有胆的,随我来!”说着,来人转身向丘顶而去。
来人如此明白的邀战之举,吕不鸣心知来人便是梅林中人,怕是存着教训自己的心思。艺高人胆大,加之对於自己在丘顶的莽撞之举很有些不好意思,吕不鸣也随之而去。
不多时便来到丘顶一侧的空地上。来人停了下来,对着吕不鸣冷喝一声:“小子,接招。”说着,左手五指张开如鹰爪向着吕不鸣面部抓去,途中突然合指如鹤嘴,向其右肩肩井穴点去。招法轻盈,变幻多端。
来人一出手,吕不鸣便知此人武功怕不在自己之下,却是个劲敌。沉肩扎马,一式破玉拳,势大力沉,中宫直进。拳势如高山耸立,中气端正,已有几分宗师风范。
来人见吕不鸣出手,口中轻“咦”了一声。手下却不慢,却不硬接硬挡,身形顺势再变,右手疾出如凤眼,叩打吕不鸣耳门穴。
吕不鸣不退反进,左手拳“轰”然而出。拳风凛烈,劲道十足。正是破玉拳中的杀招:玉碎瓦全。
来人身形如燕,迅捷出招应对。二人你来我往,端是打得热闹非凡。
吕不鸣将一十六路破玉拳使得浑然天成,招式使得质朴,变化精微,劲力十足,防则滴水不漏,攻则直击要害。
来人招势变化多端,手上功夫端是老辣。或鹰爪手、或鹤嘴钳、或凤眼拳、或拂云手、或排风掌,如鹤展翅、如燕归巢、如凤凌空、如鹰飞掠,避实击虚,一沾就走。
二人这一交手,正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二人暗自心惊的同时,都对自己的对手颇为佩服。来人最初报着教训小辈的心思,出手虽狠,却没有下重手。然而交手至今,自负之心早就抛之脑后,惊异於吕不鸣如此年轻,功力竞不输於自己,争竞之心大增。各种练成多年,未曾示人的绝招功法今日纷纷拿出来,意欲压过吕不鸣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