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上坐起来,十三郎眼前发黑,因剧痛再次抱住了头。
龙族“祝福”就像一场不治之症,每当他凝神思考点什么,那些碎片就像被惊扰到的蜂群乱成一团,带来更多痛苦。
昏睡沉沉,十三郎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几天,也许几月,也许是几年;庆幸的是,通道既然无恙,至少证明圣坛还没有跨,他才没有在无知不觉间葬命。反过来想,事情如果变成那样,最后悔的不应该是他,是送来祝福的阿大。
“或者阿三?”
十三郎想起那个声音,脑海又是一阵疼。
不能想,目前看,这是龙族祝福带来的最大麻烦;具体有没有别的,估计要很久之后才能慢慢查。至於阿大所说的诸多好处,更是一点都没有体会到;或需要等他将所有记忆碎片整理完毕,才能从中找出相应线索。
那太难了,实在太难了。就在刚才,仅浏览九副壁画就用掉十三郎足足两个时辰,且多数为泛泛的看,根本没胆量、也没办法深究。
醒后半日,头疼症状丝毫没有缓解迹象,意味着这种情况将与其长久相伴。
对惯了用智的十三郎来讲,何异於断其一臂!
办法早就想过了,十三郎试着将那些记忆分类理顺,结果刚刚尝试就不得不终止。数量太大,十三郎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座垃圾堆成的山,且只能靠双手慢慢翻检,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更要紧的是,每当他挑出一部分,打算细看做分辨的时候,周围就像有狂风吹过。各种碎片随之飞舞,剧痛也随之而来。
没有比这更严厉的“诅咒”了。
恶果多多,好处倒也不能说一点都没有,十三郎至少弄清了一件事,那位不知阿大还是阿三的大哥比自己更难过,难怪无法凝出真意。身陷这种状况。它能保持不疯,足以让人佩服到五体投地。
想不出办法,十三郎只好任由那些凌乱不堪、数量庞大到极致的记忆慢慢沉淀;过了好一会儿,他感觉好了些,心里强迫自己不想多余的事情,缓缓起身,重新走到刚刚进来的那道门前。
伸出手,推了推,门扇纹丝不动;十三郎慢慢加力。直到七成仍无动静,果断放弃。
与外面的不同,这道门准进不准出,至於别人怎么做稍稍动念,脑海又疼,十三郎赶紧转身。
他朝下一道门看了看。
进入那道门,就能见到圣坛,但不保证发生什么事。不保证还能回来。
默默站了一会儿,十三郎诵念几遍静心法咒。待到灵台“空明。”那些记忆垃圾重新沉落,十三郎缓步来到第一幅画卷前,抬头静静观望。
不能想,就只能记。
半日来唯一收获,经历数次煎熬后所做的决定。记住它们,记清楚,一丝一毫都不遗漏。
要记住,而且要快
不思考的情况下能否记住东西?
答案是可以,但很难。难如登天。
拿一个例子说明,同样是背书,成人与幼儿的记忆方式完全不同,前者会理解字里行间的意思,因果相连,逻辑排列,理解越是透彻记得就越快。幼儿的理解能力很弱,只能通过死记硬背,最终记住的其实是发音。
奇妙的是,两种记忆,通常幼儿的方式更加持久;他们的记忆不含思索,字句间的连接更像口舌多次重复之后的本能,非但张口就来,且能做到一字不差。反之成人记忆虽然更快,所记的多数是经过凝练的思想,过一段时间让其背诵,要么根本做不到,要么错误百出。
其实那不是错,而是同一种思维的不同表达,拥有思维意味着拥有观点,会在不知不觉的间改变人的态度,将其变成自己的东西。
对比优缺长短,幼儿记忆准确但不容割断,一旦中途断掉,很可能怎么都想不起来;反之成人多数记不住原句,却能用自己的语言把意思保留下来,终身难忘。
十三郎在做的就是模仿幼儿,但他更彻底,彻底放弃思考,而且背的也不是书,是画。
通道总长两百余长,只有九副图,有些简单有些繁杂,但它们都很大。十三郎没有飞,也未动用神念,站在原地,扬着脖子观望。
好在他视力惊人,只要认真看,没有细节能够逃脱。
视线从一角开始,十三郎看着画中的每一道线条,每一块色,每一笔勾勒每一次停顿,不时会因皱眉停顿。
惯的力量是很强大的,十三郎算不上画师,但也不是一无所知,因此当他看到一些妙处,心里总会忍不住要赞叹,或者不知不觉中去想。
为什么这一笔走势中途?为何那一块涂抹更均匀?此处是不是因为岁月流逝而变淡,这座城池为什么会这般高?
这些都是想,都是问,每一次必定换来剧痛,程度比刚才轻微得多,但足够打断记忆进程。
凝目,皱眉,低头。
抬头,凝目,思索。
无奈,握拳,愤怒。
平静,冷漠,之后重新开始。
事实上到这时候,十三郎已经大半忘记了自己做这件事情的初衷,可说是有些茫然地重复着这些举动,就像一个被设好程序的傀儡,不断失败,又不断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