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吱吱作响,让人不禁要招心,下一刻车身会不会散架;那匹拉车怪驴倒是颇为雄壮,奈何一身杂毛斑斑点点,不少地方如被火烧过一样焦黑,摸样着实有些可怜。
穿着一身半旧棉袄,十三郎侧身从狭小的车门内下来,脸颊深陷,神情憔悴,与当初判若两人。大灰闻声转过头,看了看十三郎,不安地打着响鼻儿。
被识破形迹,少年并没有如何沮丧,反被大灰极富人性的表现所吸引,好奇说道: “老师,这头驴您是从哪里买的,真聪明。”
大灰有些不满,恶狠狠瞪了他一眼眼,少年越发觉得吃惊,连声道: “它生气了,它还会生气!”
“谁都会生气,大灰当然不例外。”
十三郎随口应着,清亮难掩忧郁的目光投向不远处,说道: “天寒地冻,这位军爷,不妨一起来避避风。”
亲卫对这位身子赢弱的书生印象不错,笑着摇摇头,回答道: “先生不用理我,只是少爷不能在此待太久,先生抓紧些就好。”
月前,这支赶赴乱舞城的队伍在一次扎营时碰到十三郎,发觉时他昏迷在野外,几乎要被冻死,旁边只有这头怪驴不离不弃,令人赞佩又惊疑不定。因为按照道理讲,这样一个身材单薄体质赢弱的书生,实在没有理由能在大雪封山的野外活下来,在报与主人知晓后,本着救人为善的念头将其留宿一夜,准备待其略有好转后送走。
结果很有意思,也不知怎么地,彼时林家小少爷因好奇跟随众人去看十三郎,结果在其被救起的地方发现几行潦草的字迹,顿时如见仙迹,当时就忍不住临摹。说起来也算缘分,林家数代书香,这!辈姐弟俩皆精於此道,尤其是小少爷更立志成为一代书家,骤然见到那种虽胡乱涂写却仿佛要从雪地上跳出的字迹,哪里还忍得住。
后面的事情很简单,小少爷拉了姐姐一同观摩那些字迹,后与其一同去求父亲,想把这个落魄书生留下。
原本以为再简单不过的事情,结果却起了波折。
听了两人的描述,在亲眼看过十三郎所写字迹后,林大人顿时变了脸色。
林大人同样精於书法,造诣远非他们姐弟两个可以比;那些字迹是以手指在雪地上所画,也不知为什么,周围风雪凌厉,竟然无法将其掩埋起来,仿佛绵羊畏惧猛虎、鸟雀远避蛇蠍一般不敢靠近;尤其是当他注目一观,将神魂投入其中的时候,一股极尽凶恶之能事的煞气扑面而来,险些冲破紫府。
幸亏林大人家道殷实,数代积累,身上配有一块自祖上传下、据说为仙家之物的玉诀,关键时刻得己醒转,避免神智被夺的下场。
心惊胆寒之下,林大人一口否决掉姐弟两的请求,当时便有了弃之不顾的念头;奈何姐弟两个)、尤其是小少爷贪於笔墨,自己不行就拉上姐姐,姐姐不够便求娘亲,一家三口喋喋不休,让林大人好生无奈心烦。
怎么办呢?说人家的字会杀人……谁信啊!
一家人闹腾半天没个结果,林大人坚称此人来历不明,难容於正统;林夫人心疼儿子女儿,况且孩子要学字…哪有不支持的道理。一番唇舌无果后,外柔内刚的夫人上了火气,当着孩子的面揭穿林大人的底。
“当年若不是你仗着一手好字,三天一封五天一信的勾引,本小★姐又怎么会上了贼船;如今不说什么富贵难求,便是平安都每个保障,还要被连累发配到乱舞城这种地方来受苦……。”
林大人立马举手投降。
话说回来,拥有三百亲兵、一名仙家坐镇的队伍居然害怕一名落魄书生,似乎也太说不过去。林大人为家庭和睦而忍气吞声,不失为明智之举。
这件事情惊动了仙长,勉为其难一番查看后,断言此人只是个凡人;那头驴倒可算是异种,但也不过是头粗生灵性的畜生,力气大些罢了。至於那些字说来也怪,轮到仙长去查看的时候,那些字迹早就被风雪吹了个无影无踪,哪有什么凶煞之气。
最终,大伙儿决定问问书生来历,结果可好,书生脑子冻出毛病,记忆不全。
也不是全然不知,书生说他要去乱舞城寻找名医救治自家患了病的娘子,然后”
然后没了。
全忘了,或许永远都想不起来。
足够了,对林大人来说几乎算不上信息的这点信息,将母女俩感动得一塌糊涂,眼圈都泛了红。
数千里莽原,中间不乏妖兽强人,一介书生孤单上路,只为救治爱侣……再看看十三郎的摸样,虽然疲惫憔悴到极致,依旧能够看出原先神采,哪能不为之落泪。
对相当多女人来说,这种事情的杀伤力比法宝还恐怖,而且没有时间限制,终生有效。
於是乎,母子三人的态度更加坚决,疑惑难安的林大人最终败退,赏了十三郎一辆破车,同时严令小少爷除学字外不许与其接触,至於小★姐,更是门儿都没有;对外则宣称男女之防有所不便,以免落人口舌。
“一连写出十七个杀,字字如染血之刀,杀戮之刃,这样的人会没有隐秘?”每每思及此事,不通武道的林大人总会有一番感慨,奈何木已成舟,他也不好意思翻脸。好在乱舞城将至,只要能够平安抵达,也就罢了。
“既然如此,军爷请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