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净上人走后不久,赵大官人刚刚回到后院小室,家人来福又跟进来禀报导:“外面又有一位大和尚求见。”
赵大官人随口问道:“哪一个庙里来的?”
家人来福道:“这位大和尚好像从未来过!”
赵大官人听得来福之言,先是一怔,接着脸色速变,两眼中忽然射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摄人心魄的光芒,厉声喝问道:“是一个带发修行的苦行头陀么?”
来福被主人这种从未有过的,声色俱厉的神态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回错了话,小心翼翼地低头回答道:“官人料得不差,正是——。”
来福还待往下说时,赵大官人早一挥手道:“出去,说我就来了。”
家人走后,赵大官人低头背手在室内走了一圈,然后停下脚步来,朝床头壁上悬着的那柄二尺来长,剑鞘作褐色的“盘龙”宝剑瞥了一眼,嘴角噙着一抹深沉的冷笑,伸手想去拿,手到半途,倏又缩了回来,哼了一声,迳自往门外走去。
大门口,一个蓬发垂肩,满脸横肉的高大头陀正合掌闭目当门而立,待赵大官人跨出门槛后,倏地双目一睁,眼中冷光闪射,随又悠然闭上,朝赵大官人合掌稽首,沉声狞笑道:“盘龙——噢,赵大施主纳福了。贫僧踏遍三山五岳,俱寻官人不着,总算我佛有灵,终於在这世外桃源的五台山下,居然能见到赵施主一面,是何幸之有哉!”
说着,从僧衣内摸出一个小纸包,遥向赵大官人一掷,赵大官人抬手接着,也不打开观看,顺手纳进怀中。
这时,那个头陀双目一睁一闭,彷佛自语般又说道:“三天后,贫僧再来,到时候就请施主慷慨地施舍了吧!”
说完,口宣佛号,掉头扬长而去。
赵大官人自现身以来,始终一句话也没有说。这时,爱子赵玄龙也已闻讯而出,等赵玄龙从后院中赶出来,那个披发头陀已经走过庄前的红木小桥,没人垂柳丛后不见了。
赵玄龙见父亲仍然痴立门口,不言不动,怔怔地彷佛在追忆些什么,便即走上前去扯住他爹的衣袖急急地问道:“爹,适才是何人来访?难道发生了什么意外么?”
赵大官人有如从梦中惊醒,回头见是爱子问话,连忙定神强笑道:“没有什么,一个云游四方的行脚僧闻名前来募化罢了。”
玄龙又道:“已经走了么,爹?”
赵大官人点点头道:“爹已经给了他十两银子,打发他走啦。”
一宿无话。
第二天,赵大官人将爱子赵玄龙唤进书房,先将近一月来的经书考究了一番,又将玄龙拉近身边,执着玄龙双手,详详细细端详了一会,然后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喃喃说道:“确是上好根骨,难道真个是天生奇材必有所用么?”
玄龙见他爹爹的神态有点反常,小小心灵中,充满了无限的疑虑和不安,仰头恳切地问道:“爹有什么心思,孩子儿难道不能分忧么?”
赵大官人突地双手将玄龙搂进怀中,紧紧抱住,浑身颤抖,嘴唇微微开合,彷佛要说什么而始终无法说出口来。
一会儿之后,又蓦地将玄龙推开,用手指点身旁一张椅子,比了比,要玄龙坐下。
玄龙坐定后,赵大官人仰起了头,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似乎在回忆很久以前的一些往事,玄龙无法看到爹爹的脸色,更无法想像爹爹在想什么,他只是奇怪爹爹这两天为什么忽然变了,变得令人害怕,他不敢也不愿去惊扰他爹的思考,只好本然坐着,满腔忧虑。
这样,又是顿饭光景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