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六
“肚子饿了。”白男秀目微翻,才待发话时,侯四已拦在前面笑说道:“由他去罢,你还愁他憋得住?”
官家凤也笑道:“曾听家父言及,丐帮人物上上下下的脾气都差不多,越逗越毛,愈捧愈发骚,最好不去理他,凡事倒还顺利得多。”
大头埋头大嚼,仰首痛饮,好一会儿之后,这才揉揉肚皮咕哝道:“若依丐帮人物的习性,吃饱了照例要睡一顿,天掉下来也——”
不等大头说完,白男早笑着喝道:“脏大头,你敢?”
大头这才笑得一笑,从头说道:“事情是这样的,王员外是这儿的首富,院宅广敞,膝下独生一子,今年年方廿,生得一表人才,倜傥不群。这位王公子平常除了在仆从的簇拥下,偶至郊外习习骑射聊散身心外,多半在后花园一角的书楼上温习经史。
约在十多日前,府中使女偶尔经过书楼下,隐约听得楼上传来一阵嬉笑之声,心下大异,当时不敢声张,悄悄地至前院报告了主母。员外夫人闻报,大为惊骇,起初尚以为是府中年龄较大的婢女和小主人有了暧昧,吩咐先时发觉的那个婢女偷偷上楼赛看,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许跟别人说起,以免得传扬出去,不好听。
那个小婢依言前去,蹑手蹑脚上了楼梯。说也奇怪,不等婢女凑近窗门,那位王公子已自门缝内探出半边脸来,沉脸喝道:‘谁教你来的?’
婢女吃了一惊,呐响地道:‘主母——’
王公子不等婢女再说下去,立刻喝道:‘下去!’
婢女不敢违背,只好往前院依实向主母报告了。
员外夫人起初尚以为儿子年青脸嫩,怕人撞破好事才会恼羞成怒地喝骂婢女,满以为避过今朝,不难问个水落石出,再予婉转开导也不为冲。他们夫妇只此一子,别说动了一个写了卖身契的婢女,就是所有的婢女都给……”
白男喝道:“大头,字眼上请你检点些!”
大头吐了一下舌头,笑了笑,继续说道:“可是,自那一天开始,那位公子再也不肯下楼了。婢女去请他下楼吃饭,他却吩咐婢女将饭菜端上楼去。饭菜端去之后,他隔着房门吩咐,东西全部放在门外地上就可以了,等会儿他自己会得拿进去。
无论如何,他不肯打开那书楼的门窗。
员外夫人着了急,趁一次书楼上有异声传出之际,火急地将府中所有的婢女传齐一点人数,嘿,一个也不少!员外夫人这一下是真正的慌了,一面派下人通知王员外,一面亲自扶着两个婢女往后花园而来。
来到书楼下,一个婢女仰头高喊道:‘相公,主母来啦!’
喊声过后不久,王公子的头从窗户中探出来了,只见他面容略显消瘦,强笑着问候道:‘孩儿正为明春赶考事痛下苦功哩,母亲大人何事亲移玉趾?’
员外夫人悲声道:‘儿子,王门三代孤丁,儿子,你,你……’
王公子眉头一皱,不悦地道:‘母亲,孩儿不小啦,什么事都会明白的,您安心吧!’
这时,王员外也闻报赶来,他先望望他那泪痕满面的夫人,再抬头看看楼窗口他那独生子消瘦的面庞,突然厉声道:‘泽槐,你下来。’
泽槐就是那个王公子的学名。据说这位泽槐公子平常虽属娇生惯养,但对这位管教俱严的老子却是相当惧畏,这时不知道给什么东西迷了心窍,竟然抗声回道:‘孩儿功课正紧,一时不想下楼。’
王员外勃然大怒道:‘你不下来我就上去!’
一面说一面捋着衣袖,拔步便欲登楼。
这时,那个名唤泽槐的王公子,脸色遽变,嘴唇翕动着,似欲出声阻止却又壮不起胆子来。
王员外的脚步已经踏上了楼梯的第一级。
就在这个时候,王公子的肩胛似乎被什么东西扭动了一下,王公子双耳微微一侧,在王员外踏上楼梯一半的当口,他突然暴睁双目,厉声道:‘父亲大人请止步,否则孩儿便从这扇窗口跳下去了。’
王员外闻声愕然止步,面容灰败地仰脸恨声地道:‘泽槐,你,你好!’
王公子这时已经人了魔一般,跺足大喊道:‘走!走!都给我走,谁也不许再留在这里。’
一面喊着,一面探出上半个身躯,张着双臂,作奋身纵投状。
员外夫人一见大惊,连忙颤声哭喊道:‘不能啊儿子,儿子,你爹爹下来啦,儿子,我们走啦,你……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