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烈,不该说的别说,小心让永秣叔听到,罚你……”大概是几人走远了,后面的话便再难听到。
瘦子躲在胡同的阴影中,死盯着李家大院。平时那风轻云淡的模样,此刻竟变得狡黠阴沉,脑中不停浮现出两个名字——李潇湘,李若水。
扶着墙的手掌,因太过用力而显得的发白,伴随“沙沙”声响,不断有石粉飘落而下。
最后无奈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自言自语道:“江一笔啊,江一笔,如此就想查明真相,你也太小瞧李家了。不过这个李若水又是何人,他与郇鬼头说的李潇湘是何种关系?李若水,李潇湘,你们到底是何人?”
重多疑问萦绕在心头,让他深感疲惫。抬头看了眼李家大院,嘴角微微强笑。一阵清风拂过,再次消失於原地,只留下墙上那五道深深指痕,令人触目惊心。
转眼间便到了深夜。虽说大宸王朝颁布了宵禁令,可是在有李家坐镇的双水城中,情况却是大不相同。
朝廷不但允许双水城解除宵禁,还可大开夜市,通宵达旦。这在全国尚属特例。至於其他市镇,夜晚则要冷清得多了。
主街畏君街上,依旧如白日般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且不同於白日,夜晚的畏君街更加热闹非凡,到处张灯结彩,火树银花。
此时人们都已用过晚饭,三五成群的出来欣赏夜市美景,说说闲话,尝尝小吃,不亦乐乎。
少男少女则是结伴而行。有的专挑那热闹喧哗之地,尽兴玩乐;有的则寻那暗柳低畔处,诉说衷肠;还有那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携手漫步,相偎相依,俨然在告诉世人,何为情比金坚,可谓是:
情深意切勿多言,淡云舒水日久绵。
两鬓飞霜花非艳,结发长生寿常缘。
城西,有一客栈,因其建在胡同口,便被唤做胡同客栈。
客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三层楼高,住在三层,可俯视城中大半个景色,包括那偌大的李府。
虽说楼高,不过这里可不是什么繁华地段,周围尽是些狭小阴暗的胡同,其中大部分住的都是些地痞流氓或是懒汉无赖,治安非常之差。而来此住店的,也都是些刚刚走出牢狱的罪犯,或是犯了流行,而在此歇脚的衙役与流人。也正因为如此,这里的房钱要比其他地方便宜许多,而且小道消息也不少。
此时,与瘦子分开已久的哒犇,也来到了客栈,开了三楼的一间客房,位置刚好可以望见李府。
因江一笔冲冲未归,他便独自在房中打坐修炼。
大概到了亥时,忽听门外响起两人的脚步声。哒犇猛地起身,寻到一处阴暗角落里藏好,手中则生出一丝暗光,在掌心不停游走。
“客官,就是这间了。”门外,客栈伙计的声音传了出来。
接着,一个略带清秀的声音说道:“小二,今后若是无事就不要来敲我房门,吃的喝的我自会下楼去要,房间也不必派人打扫。还有,今晚的事不许对外人提起,不然叫你小命难保,拿着吧!”
“哎呦,谢了,这位爷,小的明白,小的明白,那您歇着,小的就不打扰了,小的告辞!”话音刚落,就听客栈伙计急匆匆地跑下了楼。
哒犇从角落里走出,掌心一抖,暗光如游蛇一般,挣扎两下便钻进了衣袖中。
“嘎吱”
房门推开,江一笔阴沉着脸走进屋内,反手将房门合好。因不想惹人注目,哒犇没有在屋里点灯,反而让江一笔的脸色显得更加晦暗,就如屍鬼一般。
他寻了一把椅子,一天的奔波让他感觉甚是疲累,双臂拄在桌上,颓然喘着粗气。
哒犇凑了过来,粗声问道:“大哥,如何了,可有什么发现?”
江一笔没有回答他,反而问道:“哒犇,你可还记得,来之前郇鬼头曾说过一人?”
哒犇挤了挤眼睛,也寻了把椅子坐下,说道:“嗯,的确说过一人,是李家的,叫——”
“李潇湘。”江一笔脱口而出。
哒犇随即附和道:“对,对,就叫李潇湘,大哥可是找到了此人?”
“并未,只是突然想到,随口问问而已。”江一笔摇头说道。
哒犇道:“郇鬼头说让咱们查一查此人是谁,却又未说有多要紧,我猜此人并无多大能耐,大哥不必放在心上。”
江一笔盯着面前的茶杯,神色发直,淡淡道:“但愿如此吧。”
哒犇见他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便接着说道:“大哥,今日我从那忘乡楼出来,没走多远,便发现被人跟踪了。我猜那人应是酒楼派出来的伙计,於是绕了几条街,将他甩开了。你说是不是那个小二把咱们打听李家的事给说了出去?此事会不会让李家也知道了?毕竟这双水城不是咱们官府说了算,而且人家酒楼还月月给李家送酒,关系应该不差,这李家会不会有所戒备啊?”
听到这话,江一笔并没有太过惊慌,他拿起一个茶杯,倒满了茶,在手中一边把玩,一边说道:“这倒无妨,我既然问了,就不怕他说出去。如今的形势,李家早已猜到御殿司会派人来,他们定做好了应对之策。如果酒楼将此事告诉了李家,倒帮我们省了不少功夫。他们越是戒备,我们越是有机可乘。眼下最需的还是情报。从明日开始,咱们先在城里转上两天,看看各处的情况如何,暂时不和李家接触,也不要和官府联络,更不能让御衙知晓,他们早已被李家收买,不可相信。好了,我累了,还要给鬼头覆信,你也早些歇息吧。”
哒犇点头应道:“大哥受累了,那我先睡了。”说完一头倒在床上,没过多久,便鼾声大作。
江一笔喝了口茶水,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张白纸,一个信封和一个木盒。
他先将白纸铺在桌上,用茶杯压住一角,随后拿起木盒。木盒通体青黑,只有盒盖上方镶了一小块金板,金板上刻了一个“江”字。
推开盒盖,里面是一支毛笔,笔身为白玉所制,泛寒光,玉中带墨,仿佛山水画作一般,灵动雅致。笔尖却看不出是何种材质,但白如初雪,显然并未着墨。
拿起笔,江一笔闭目喘息,右手手腕随即泛起青光,沿指尖流入笔杆,就如潺溪入江一般。当青光差不多装满整个笔杆时,他睁开了双眼,擀平纸张,继而提笔落字。
这世间奇异之事甚多,就如同此刻。
每当江一笔写下一字,笔杆中的青光便少了一分,而纸间则留下一排排泛着青光的字迹,照亮了他的脸庞。
不过这青光显然难以久持,不久便风干於无形,最后一个字迹也未留下。
江一笔写了很久,中间还要停下略加斟酌。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他才收笔罢作。看着笔杆中还青光剩余,随即起手一挥,青光如墨水般洒向空中,瞬间化为青烟,随风消散。
装好笔,将信拿於手中,手腕一抖,青光再现,之前消失的字迹也随之现於纸上。
他反覆的读着,确定内容妥当后,便将青光收回,纸间再次成为一片空白。
存信入封,江一笔扣下金板,对着封口处轻轻一按,那接触到金块的纸张犹如烧焦一般,冒出阵阵黑烟,最后只留下一个金块大小的黑印,中间则有一个尚未烧焦的“江”字。
来到窗边,望着满天星空,江一笔神色迷离,睡意朦胧。伸手出窗,对着空中“啪,啪啪”弹了三指,三个光球应声飞出,划出三道幽美光痕,奔向夜空,继而消失在云层,不见踪影。
不多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落在窗沿。
黑影抖动着双翅,眼中寒光一闪,看向江一笔。
江一笔上前抚摸,将书信置於黑影嘴边,并俯身说了些什么。随后退开身子,喊道:“去!”
闻言,黑影慢慢探出窗外,忽而振翅一蹬,宛如迅雷般直冲天际,转眼间便消失在月色中,只留下一声鹰啸,响彻苍穹。
“唉,寥寥夜色,却无佳酿,月不尽美,眠不沉香,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