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欺负
“我为何这样古怪,”我有些难过,“为何我不能是个正常的姑娘呢。”
“初九,看着我。”杨修夷说道。
我抬起眼睛,撞入他极深的黑眸里。
他凝望着我,郑重道:“不论正常还是不正常,你都是你。”
蓝光照着他的脸,面庞清和如玉,俊美无俦。
我眼眶发酸,埋回他怀里。
他垂下头,在我额上很轻很轻的吻了一下:“别多想,我背你,在我背上睡一觉吧。”
我没说话,现在这一瞬,只想这样靠着他。
他的衣衫轻动,而后,一块薄荷桂花糖塞到我嘴中。
忽然入唇的芳香,让我微愣,清亮的薄荷味刹那漫了我的口腔。
我抬起头,含着糖问道:“你哪来的。”
“买的,不然是抢的吗。”
我笑了:“你居然还偷偷买糖。”
“剩下几块,待你饿了再给你,”他说道,手指抆了抆我的唇角,“出去后再请你吃大餐。”
我看向他的手,脸颊似乎又红了。
不明白自己今日怎么动不动就容易羞赧,分明以前厚颜无耻,没皮没脸的。
心跳不能自己,我转身去到他身后,说道:“背,背我……”
他侧身看我,黑眸饶有兴致。
“背我呀!”我有些恼羞成怒。
他忽而一笑,低低道:“昨晚,你师父打断了我们一件事。”
“什么事?”
他朝我的嘴巴望来。
我瞬间明白了,心跳像是起飞了一样,扑通扑通。
我避开他的目光,双手局促的捏着手里的云竹璧,不敢和他对视。
“害羞了吗……”他说道。
听上去,他像是占据主动的那一方,但他言语里的些许颤抖,分明也暴露了他的紧张忐忑。
心跳快的令我难受,我深吸一口气,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我忽然上前一步,踮起脚尖,将他的肩膀拉下来,对着他的唇瓣一口亲了上去。
极其短暂的触碰,却像一道闪电,忽然从我身体里窜过。
我整个人都麻了,躲到他身后,抬手去扶他的背:“你,你背我。”
不敢抬头看他,不知他现在是何神情,是否也脸红了。
半响,他才很轻很轻的“嗯”了声,蹲了下去。
重新上到他的背,我不敢太靠近他,但这样的姿势没能坚持多久,最后,到底还是趴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白皙的肌肤红红的,耳根也是,我不自觉的握紧他肩上的衣衫,浑身仍觉酥麻。
他安静走着,又拾起中天露,再度抛掷出去。
我看着他,低唤:“杨修夷……”
“嗯?”仍是镇定的声音。
“你也在害羞呀。”我小声道。
他的脸更红了,别开头朝另一边看去:“胡说。”
看到他唇角的笑意,我偷偷笑了起来。
其实好想问他,为什么喜欢我这样一个蠢笨,脾气不好,又其貌不扬的小流浪女,可是又不敢。
我把脸颊贴回他的肩膀,望着沿路那些咒文。
不管我的身子如何,身世如何,以后如何,至少这一刻的静谧,只属於我和他。
嘴巴里面的糖在慢慢融化,我含着糖睡着,大约是因为他提到极寒之物,又或者是我太喜欢他,我梦到了三年前,在望云山上特别漂亮的一场雪景。
那是初雪,山上腊梅新绽,我因起床晚了小半刻,被师尊罚去紫薇阁扫雪。
我去时,杨修夷一袭浅紫色衣衫,半躺在树下曲腿吹笛。
凌寒吟雪,满山清香,他的姿态很慵懒,泠风摇曳清枝,花瓣洒落,纷扬在他发上,肩上,那画面着实绝美。
我当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看杨修夷看的痴了,待他吹完一曲,朝我望来,忽而便冲我弯唇一笑。
我没有反应,就那样看着他,结果,他抓起一团雪球砸在了我的头上。
我自然会回击,於是,我们打起了雪仗,打着打着,我们一起堆起了雪。
我这人总是这样,每次跟人吵架打闹,最后都能玩到一起。
那是我们第一次玩雪,我还记得他捏了一条江河,几艘鱼帆,是长流江下的玉阳湖。
那些画面,我居然都记得清楚,清晰的像是昨日才发生。
一觉睡了好久,除却这个梦外,我再没有梦见其他。
醒来时,已被杨修夷背出地宫。
山路崎岖,荒凉的超出想象,饶是如今四月盛春,也没多少绿意,难怪叫腊月岭。
我们在路边一家茶铺歇息,要了一壶清茶,几个花饼,等啊等,终於等到一辆马车。
山路很不平坦,一路摇晃颠簸,这样的环境下,杨修夷仍是睡着了,可见累极。
见他长眉紧锁难解,我抬手拥住他,将他枕在我怀里,轻轻拥着。
下山时,经过一个峡谷,从车窗遥遥望去,远处平原上有一座占地极广的建筑,屋舍绵延,声势浩大,等马车靠近了些,回首看到三个赤金大字刻於府前巨石上——禾柒门。
当初陈升介绍卫真时说,禾柒门不是什么大门派,加上扫地的总共也才十来个人。
所以我想象中的禾柒门几乎就是一间小茅坯,院前一人在扫地,一人在磨豆粉,另外八人叼着剔牙条凑成两桌纸牌。一旁斜挂着一块结满蛛网的牌子,写着“禾柒门”,还都是错别字。
毕竟这年头,只有我们开店的要登记入目,办理手续,上缴税款。那些江湖人拉帮结派,自封称号,完全不用花钱,有时连块地皮都不用,所以,我完全想不到禾柒门竟会如此壮观。
我跟在师父身旁行走江湖,云游各方的时间并不算多长,但江湖帮派却至少见过三十来个,除却秉州七曜门之外,论建筑规模,现在所见的禾柒门,堪称第二。
陈升当初说只有十来个人,难道除了卫真一家,剩下的全是扫地的?
但看这占地面积,别说十个,就是来上五十个也不够。
想到无字碑,想到地下祭殿,再想到卫家五十一岁的传闻,我心中困惑越来越多。
以及,大香酒楼那乱七八糟的事。
回到辞城府中已是两个时辰后的事了。
听说我们回来了,丰叔同我师父第一时间赶来。
我的手被杨修夷牵着,见到师父,我忙不迭要将手抽回,被杨修夷紧紧握着。
师父紧张的开口问我发生了什么,见到我们相牵的手,声音立马变了调,将我往一旁扯去。
丰叔也拉着杨修夷,忙问他发生了什么。
一边答话,一边回去,进到为我准备的厢房,湘竹和春曼她们都在门外,夏月楼也没有进来。
我疲软的趴在桌子上,听着他们说话。
杨修夷言简意赅,将我们发生的事情几句说完,而后问起大香酒楼。
我竖起耳朵,朝丰叔看去。
丰叔神色凝重,和我师父对视一眼,说道:“没有大香酒楼了。”
“何意?”杨修夷问道。
“她们全死了。”丰叔回答。
我愣住:“死了?”
“事发后第一时间,老玉便将金湘梦抓了起来,”丰叔说道,“其他人也被我们控制住,但她们什么话都不肯说,最后死在了官府大牢。”
我愣愣的朝杨修夷看去,他神色异常凝重。
“常可他们昨夜一同守在牢里,”丰叔说道,“金湘梦她们死的无声无息,一开始以为睡着了,而后才发现是死了,死於剧毒,一共七人,无一生还。”
我皱眉,说不出的心乱。
“丫头,”师父出声说道,“你是不是无意中得罪了什么人,或者,救了什么人?”
我脾气不好,的确会得罪很多人,有时候路见不平,也会出手助人,但是,都是些小打小闹,完全不至於令对方如此“轰轰烈烈”。
“大香酒楼此前便极为出名,”丰叔说道,“这些时日的女子擂台,让它更名扬天下,我昨夜查了一整晚,始终查不出她们为何要针对丫头。”
“你也觉得,她们是在针对我吗?”我问道。
“月楼没有找到你的衣物,”丰叔看着我,“你们换下来那些的衣裳,其他姑娘都完好无损,唯独你的,不翼而飞。”
“恶心。”我说道。
想到身上还穿着她们的衣裳,我立即起来脱掉,扔在旁边。
穿着一身中衣坐回来,我闷闷道:“我以前连大香酒楼都没有听过。”
“你看什么。”杨修夷这时说道。
我抬起头,发现他这话是对师父说的,而师父就一直盯着他看。
“师父?”我出声。
“应该是这臭小子的原因,”师父收回目光,严肃的说道,“她们费尽心机对付你,可是你现在完好无损的回来了,她们不仅竹篮打水,还白白枉死。”
“老玉这么一说,还真叫人害怕,”丰叔说道,“如果少爷没有同丫头一并下去,那丫头现在岂不是……”
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手背被杨修夷的大掌握住,他没有说话,很紧的包裹着我。
丰叔没有待多久,还有不少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他一走,师父便打着为杨修夷好的名义,要杨修夷快去休息,把杨修夷给赶了出去。
师父自己也没留多久,称可能有一位老友今日要来,他得去接人,把夏月楼喊来陪我,他便走了。
湘竹拉着春曼也跟了进来,我已经困倒在床上,她们问我昨日发生的事情,我没力气回答,趴在软枕上,昏昏欲睡。
床榻柔软温暖,屋外又阳光高照,这样的睡眠环境,理应是非常舒适的,可是我没有再做之前的美梦,从我一闭上眼睛开始,接二连三的噩梦便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