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近日身体有些不适。”杨修夷说道。
“小丫头的身体还会不适?”风华老道说道。
“嗯,”杨修夷没有跟他多做解释,转过身对我说道,“吃完了?”
“吃完了,”顿了下,我又补充,“是吃光了。”
他笑了,说道:“先回去休息,去躺一会儿,我等下过去陪你。”
“好。”我点头。
“你们这是……”风华老道说道,“怎么,你们不打架了?”
“你很想让我们打架吗?”杨修夷问道。
“怎么会!”风华老道朝我看来,“就是,以前伶伶俐俐的丫头,现在这是怎么了呢。”说着,他停顿了下,声色变得沉重,“丫头,是宣城那事吗?”
“屠妖大会?”我说道。
“嗯,”他轻叹,“那是人祸,与你无一丁点关系,丫头,你要开心呀。”
我一笑:“谢谢道人。”
“还跟贫道生疏见外了呢,”风华老道皱眉,“这样,丫头,你实话跟我说,是不是还在生贫道那徒弟的气,她跟我坦白了鸿儒石台那事,我这就让她过来给你打骂几顿,让你消消气!”
“不至於如此,”杨修夷说道,“令她不要再在我们府门前躲躲藏藏,今后互不打扰即可。”
“你知道了?”我低声道。
“嗯,湘竹同我说的。”
“什么躲躲藏藏?”风华老道说道,“谁?”
“那个叫流云的女子。”杨修夷道。
“她跑到这儿来了?什么时候?”
听他话里的语气,似乎不知道流云在这的事,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他让人来的。
我摇了摇头,没说话,觉得提这个也没什么意思了。
“丫头,”风华老道沉了口气,说道,“你要怪便怪我,此事的确是我不对,我没有管教好徒弟,让她在外这样幸灾乐祸,毫无同理之心,你便说,你想怎样罚我呢,要买什么,要做什么,贫道能办到的,全部都听你的。”
“没事,已经过去了。”我说道。
“你开心点呀,”他又道,“你瞧瞧你,你以前笑起来多灵气,可好看了。”
“是吗,”我说道,“你以前从来没这么说过,还当着我的面对我师父说,我笨笨的,很木讷。”
“呃,这个……”他露出尴尬神情,“这不还是想让你师父多用心栽培你,故意这样说的嘛。”
“不是,你当时是很认真说的,”我说道,“虽然那会儿我确实很笨,可是我还是能看得懂你们的眼睛。”
“咳……丫头,那会儿的确是贫道不对,现在不一样了,如今你很聪明,灵气满满,真的,贫道对天发誓,半句虚言都没有。”
我刚才一直平静,现在因他这句话而叹息:“道人,你不用这样。”
他这样哄着我的语气,让我觉得自己在他眼睛里还是个小丫头,也让我觉得自己在被可怜着。
“不是,丫头,”他的神色变得认真,“贫道没有说错,你真是这天底下最有灵气的人。”
我皱眉,真的很不开心,不需要这样的虚赞。
“不信你看,”他又道,“你能冲破这一身浊气,将巫术学的那么精湛,这不正是你的聪明和灵气吗?虽然知道你学的也辛苦,可没有大智慧支撑,怎么学得会呢?你说对吧?”说着,他看向杨修夷,又问道,“对吧?”
杨修夷没出声。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阵风来,风华老道脸上又变得尴尬。
沉默了阵,我说道:“你以后别让我师父喝那么多酒了,他不胜酒力。”
“那是他要贪杯,也不怪我的……”
“反正以后别让他喝了。”我说道。
“成,小丫头开口了,那我以后一定看着他,这老家伙要是再喝酒,我把他吊起来!”
我点头,觉得有些累了,回身看向杨修夷:“我先回去。”
“好,”他看着我,“好好休息,我等下便来。”
我转身要走,他拉住我的手,我抬起头:“嗯?”
他微微上前一步,伸手拥住我。
宽阔温暖的怀抱忽然将我抱拢,我贴着他的胸膛,不再觉得害羞或胆怯,只有踏实和心安。
“一切有我。”他在我耳边很轻很轻的说道,温柔到极致。
我点头:“好。”
离开前和风华老道说了声先告辞,我便走了。
注意到他的神情,有些呆愣的看着我和杨修夷。
想想也不奇怪,毕竟我师父和杨修夷,是望云山出了名的对头。
·
回去后,我并没有回屋,而是去了师父房中。
师父还在睡,呼噜声很响。
我在案牍后托着腮帮子,目光看着师父,又像是穿过了师父。
风华老道来了,师父这段时间会有不少事。
杨修夷那个当官的友人,也会让杨修夷有不少事。
所以对於我而言,如果想要离开,这几日是最好的时机。
可心里面真的太不舍了。
我垂下头,拾起案上闲置的镇纸,手指在上面轻敲,发出的声音清脆好听。
镇纸上有刻字,写着“相携共生”。
我双眉轻合,用指腹在上描摹。
相携共生。
同生共死。
脑中忽然想到君琦刺在杨修夷心口的那一刀,我心口也似在作痛,仿若刺在了这里。
我转过眸子,通过敞开着的窗扇,静望向天际的重山迭云。
两年前的秋天,天朗气清,秋意深浓,师父和我嘴馋,我们便去了山下的玉阳湖垂钓。
去时发现,杨修夷和丰叔早早在那了。
如往常那样,我们阴阳怪气,冷嘲热讽,到最后变为激烈的斗嘴。
吵着吵着,不知是谁提出钓鱼比赛,谁钓得多谁赢,输了的负责烤鱼和洗盘子。
师父让我去干扰杨修夷,我便拔了两根芦苇跑去杨修夷面前,不时指指湖水,戳戳鱼篓,摇摇鱼竿,
杨修夷几次赶我走,我死皮赖脸,插科打诨,他忍无可忍,扔下鱼竿来追我,却不施展轻功,就一路追在我后面。
我们绕着芦苇丛跑来跑去,我不小心脚一崴,摔倒在地,他被我绊倒,摔在了我旁边,两个人摔得一脸泥。
抬头四目相对,我们没有再斗嘴。
他忍俊不禁,伸手将我脸上的黑泥抹去,笑道:“丑死了。”
我也伸手去抹他的泥渍:“总算跟你同生共死了一回。”
他浓眉一皱,一记很轻的手骨敲来:“是这个用法么!”
……
同生共死。
眼睛似乎起了潮,变的湿润。
我现在明白它的意思,也知道它的用法了,所以,我办不到。
将眼泪忍了回去,我转头望回师父,放下镇纸,起身悄然离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