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眸朝那老太婆看去。
她端着手,笑着看着我。
昨夜觉她慈祥,如今只觉狰狞。
炽念变之阴狠,是可以直接彻底击毁击碎一个人的,她在握着我手腕的时候,将咒术植入我体内,而后以神识催动,直接捣毁我的脏腑。
若是寻常人,即便未被一击击碎,咒术留在体内,若不取出,也是无尽痛苦。
幸得我体内有重光不息咒,我能感知到它已在我身体里面消失了。
可是那番气血损耗,大伤的是我的元气。
“别看她,这本书是我给她的,”君琦说道,“她不认识你,也不认识什么上古十巫,这是你我之间的恩怨。”
“所以,你想对我做什么?”我说道。
“自然是让你生不如死,安生湖享誉天下,你应该听过吧?”
我看着她的眼睛,她眉眼弯弯,一只眼睛浮着笑意,另一只假眼始终狰狞的瞪着我。
我当然知道安生湖,与师父曾路过两次,不过皆是在南岸,与此处风景大不相同。
安生湖为临尘江流一脉分支流经处,位於天岁山东脉与帝陵山之间。
其盛名天下原因有五:一是白玉无与伦比,如羊脂凝霜,尽管年年盛产,却千金难求。
二是临近帝陵山,风水奇佳,附近大大小小帝陵共计三百多座,历代帝王都喜葬於此处,包括开创文明初祖的农帝炎黄。
三是一千多年前,楚国才女穆月君在此沉湖殉国,临死前留下六大古曲之一,天岁倾,这也是杨修夷最爱的曲谱之一。
四是此处风景实在绝妙,湖面如镜,湖水清澈,湖畔岩石晶莹光滑。有南北两处风景,既有江南烟雨之美感,又有北方萧索之大气,美称“两处天伦”。南岸绿树翠叠如海,掩映青山绿水间,如人间瑶池;北岸景色旷野辽阔,一派苍凉,大有长河落日圆的万钧之势。
五是六百年前,东黎末年最为着名的三大战役之一“陌细之战”在此决胜,奠定了天下格局,同时也成就了一名旷世战将颜城安,至此,安生湖就以他的表字“安生”命名,荣冠天下。
“听过吗?”她又问。
我点点头。
她一笑,又道:“你看我的身子,是不是有什么变化?”
我双眉轻皱,上下打量她,的确是有一些变化了。
她原先身子丰腴,如今清瘦单薄,像是竹子一般。
“她将她自己卖掉了,”一旁的老太婆说道,“她与我签订了行屍咒,她已经不是活人了。”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睁着眼睛看着君琦。
她莞尔一笑,抬起手来,窍指拉下红衫外的衣带,再一层一层将衣衫脱尽,最后露出的却不是她的身子,自修长脖颈往下,是开膛剖腹的胸腔肚腩,五脏六腑尽数不在,空空如也,只剩血淋淋的皮囊和骨架。
我忍住要吐的冲动,艰难的扶着我所坐的长石,脑袋发懵空白,再说不出一句话。
“上古之巫皆要以人命献祭,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君琦说道。
我想起很早以前师公跟我说过一句话,你要当心那些一无所有和将一切都豁出去的人,他们能做出任何超出你想象的可怕疯狂的事情。
君琦会做出什么?
我不知道,但一种莫名恐惧超出了我对死亡的害怕,我想要夺路而逃,可我毫无力气。
她偏头望向庭院左侧,道:“你看看那边。”
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去,看清花架后的草丛中所掩何物后,饶是见惯腐屍妖物的我也终是忍受不住,恶心的感觉翻江倒海,一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干呕。
她穿好衣衫,缓步朝那数十具扭曲的女屍走去,捡起一颗死前神情惊恐的头颅,温柔抚着上面浮肿发烂的皮肉,目光冰冷的可怕:“你将我的脸毁成这样,将我的眼睛刺瞎,清拾因你逃走而迁怒我,他掐着我的脖子让我滚!田初九,你知道我多么想看到你受尽折磨却无力摆脱的模样吗,我心头的恨,你怎么能懂!”
“你要杀我很简单,甚至可以将我魂飞魄散,你何苦赔上这些无辜女孩的命?”
“杀你?”她勃然大怒,回眸瞪我,再无冷静可言,“我为何要杀你,你难道听不懂我的话吗,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她将头颅猛的砸在我脚边,表情比女屍更为狰狞:“我喜欢清拾,也只是他一个人的人,他身后那些卿湖君澜都跟我无关!他们舍不得杀你,将你视若珍宝,我却不会!非但如此,我要让清拾也永远找不到你!我要让你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你会受尽折磨,尝到什么叫真正的轮回之苦!”
“你疯了!”我叫道。
“是!我是疯了!”她怒目瞪我,“我一步步到现在,都是谁逼的,都是你!你将我害得这么惨,全部都是你!!”
我觉得她真的疯了,已经完全不可理喻。
她的伤的确因我,可若非我能痊愈,能恢复,她带给我的伤,只会比她如今的模样更严重。
我转头望向其他方向,再害怕,再惊恐,也不想再说话了,因为没有办法交流,继续说下去也只是浪费口舌。
天色渐渐沉下,姓蒋的老太婆用炽念变再度伤我,待我昏迷又醒,已经躺在了湖边。
月色如水,寒风萧瑟,我侧卧在一地的紫云花瓣上,双手双脚被铁链缚住,十根手指皆被缠在铁环中,难以挪动丝毫。
周身横陈着数百种巫器药材,以某种见所未见的序列所摆,多为阴邪之物。
我的右侧躺着六具女屍,六为阴爻,女屍为寒,又是月寒时分,如果没有猜错,这六具女屍八字命格应都是极阴。
老太婆背对着我,手里捣着木冲子,一下一下,十分清晰,伴着潺潺水音,在此处静谧湖畔听起来着实诡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