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腐臭随着江烟冲来,看地形滩涂,这一望无际的屍体是从上流冲下来的。
到立义谷时,日头还未褪下,背风坡下搭了一千多顶帐篷,沿路无处落脚,躺满累得发昏的士兵,满是汗味。
我遥遥望着,不敢过去,不知道秋草到底有没有在这里。
这时听到有人喊我,我回过头去,是齐大娘专门问他买木柴的黄老头。
他的柴禾比木炭署要便宜十三文,多出来的钱齐大娘和秋草偷偷的攒下了,向林伯报帐时却仍是木炭署的价格。
我跟他只见过两面,称不上熟络,他挑着两筐木柴,兴冲冲的跑来:“快快!来的真是时候,跟我来!”
我不解:“去哪?”
“你不是来找齐大娘的?”
“齐大娘?”我愣了,“齐大娘在这?”
“你不知道?”他一笑,“没事没事,快来,我带你去。”
我将信将疑的跟了上去,他将木柴交给一个妇人,领了几十文,而后提着扁担领着我朝南走了三里多路。
地方愈渐偏僻,出现大片荒置已久的低矮土房,分别被许多尖栅栏包围着,栅栏之外,士兵森立。
我们在其中一片矮房大门前停下,黄老头让我等着,他去到门前找了一个男人聊了很久,终於招我过去:“阳儿,来!”
男人个头不高,体型偏胖,上下打量了我几眼,极不乐意的给了黄老头两钱银子。
一个妇人抓住我的胳膊:“走吧。”
我愣了下,看向黄老头,他笑着摆手:“去吧去吧,齐大娘就在村子里!”
说是村子,大约就四十来户矮房,村道萧条荒凉,偶有人影端着汤水路过,皆是无精打采的模样。
我四下张望着,跟着妇人在一个矮房前停下,妇人推开木门,浓郁药气掺着尿骚恶臭扑面而来。她捂着鼻子指了指:“你要找的人就在这,还有很多活要做,你快点!”
“干活?”我说道。
“赶紧去吧,等见完了齐大娘,你便沿那条路过来找我,叫我燕儿姐就行,我这人性子急,要骂你了你可得忍着,你快点吧。”说完她便转身走了。
土房昏暗潮湿,点着一盏油灯,气味很难闻,地上铺着杂草和破被褥,大约躺着九人。
齐大娘在最里面,脖子肿胀发脓,布满红斑,双眸充血,头发杂了许多稻草,旁边都是血痰。
我心下大惊,赶忙奔去:“齐大娘!”
伸手扶她,她烫的可怕,从手背上去,是一圈一圈的疱疹,被她抓的皮肉溃烂。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阳儿……?”
我难过的快要哭了,双手微颤,不知落在何处:“齐大娘,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出来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
她迷离的望着我,忽的眉头一拧,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阳儿,你怎么也来这儿了!你也染了病?”
“是黄老头带我来的。”
“黄老头?”她睁着眼睛讷讷的看着我,忽的猛烈咳嗽,咳出几口血痰,怒骂,“这黄糟鼻子!他哪是带你来啊,他是把你卖进来了!”
我慌忙摸出手绢给她抆嘴:“你先别急,我会没事的,我带你回浩尚,我们找个好大夫看病!”
她拉下我的手:“说你傻,你还真傻,这地方进来了,你还想出去吗?”她微撑起身子,“阳儿,这里的人都快死了,大娘也快了。好大夫,还有什么好大夫?这可是鼠疫!”
我愣住:“大娘也会死……?”
她往土墙靠去,辛苦喘着气:“每天死那么多人,大娘这条命早就无关紧要了……”顿了顿,眸光落在我脸上,“秋草呢?”
“秋草……”我垂下头,轻声道,“她很好,一直在曹府,我是看街道干了才出来的,她没事,你不用担心。”
她连咳数声,说道:“没事就好,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了。”
“她也放心不下你的,如果被她知道你现在这样,她一定会很难过。”
齐大娘一笑:“是啊,那丫头牙尖嘴利,脾性泼辣,但心肠还是好的。不过,”她拉起我的手,轻道:“阳儿,不是我你也不会认识黄老头,更不会被他骗进来,说到底,这条命是大娘亏欠了你。”
我正色的看着她:“大娘,我这条命是你救的。”
她看着我,眼中泛出泪光,低低道:“出去吧,不要在这呆太久,你去找燕儿,问她要些药草喝着,兴许还能留住一命。”
“大娘……”
“听话,不要和大娘呆太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