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么?”粗重嘶哑的声音响起。
我转过头去,那墨衣女人站在铁笼旁边问道。
我没有理她。
不过,相比较於她所说的怕,我更多的是觉得恶心。
我一直都讨厌强夺与霸占,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有权利肆意糟践别人,虽然我知道胜者为王,能为所欲为,这是天理,亦是世道,就如老虎吃兔子,兔子吃草一般,没有道理可言。
墨衣女人冷哼了声,抬脚走了。
这时,前边的人群起了喧哗。
我抬眼看去,之间一个身着大袍的中年男人自台阶下走来,大步匆匆,有些急切。
看上去岁数只有四十上下,面貌矍铄,鬓若刀裁,双眸锐利如炬,气宇如风。
墨绿色的宽袖长袍,领口袖口裙裾上的花纹我在孤星长殿的甬道中曾见过一二,腰间束着一条莽色宽边锦带,绣着暗黑色长鹤祥云。
他走的很快,目标是我。
我看着他的眉眼,随着他越走越近,我仿若听到什么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许多画面刹那自我眼前翻过。
待他在我笼子前停下,我望着他近在眼前的清晰眉眼,脑中似掀起万丈狂澜,一场冰冷的记忆刹那苏醒了过来。
冰冷的湖水里,我奋力挣扎着,窒息的痛苦让我绝望,直到一股可怕的力量袭来,将我生生拽了出去。
我被强行拉走,瞬息漂向水面,浮上高空,轻如云烟,无影无踪。
正是细雨脉脉时,岸边无数清丽佳人执伞缓步踱行,一群年轻俊朗的公子嬉笑着打闹而过,一个稚嫩的男子笑得灿烂:“赵小姐!我大哥看上你了!”
很快,他们全在我眼前消失,我被那股剧痛强牵着,沉浮空中无所凭借,被朝东边拉去。
山河城镇骤然疾驰,云霞於身边狂乱翻卷,眼前画影急颤。
谁家的炊烟,谁牧的牛群,谁吹的笛音,谁撑的青舟……
倏然,我“砰”的落地,跌在一座群峰高耸的巍峨山巅上。
一个身着巫袍,轩昂矍铄的中年男子迎风跪在远处山脚,他身旁还跪着十四位容貌尽毁的窍细女子。
女子手中皆捏着竹埙,曲调苍然肃穆,沉如石鼎,空如锺鸣,豁有天地开阖清扬之意,凌有四野扶摇乘风之境。
我自地上爬起,那股强牵着我的力量消失,终於得以自由。
我飘向山峦高处俯瞰,山涧极旷,翠林伏叠如海,一潭千顷湖水宛似天地铺就的明镜,映着山色,水光一片澄澈。
远处有辽阔平野,平野上数座茶园,一个老头在一座雅致的竹屋前喝的酩酊大醉,正提笔作画,模样疏狂。
在他身后的“安风阁”上,有一副不工整的对联:
风露枕月,且把酒盏对天聊。
丹青不老,涂画天地千世传。
我好奇他在画什么,想要过去看个仔细。
那些女子吹奏的曲乐忽的升至激昂处,水色般的气旋平地而起,宛如长风,忽的冲向四面,纵掠八方,气劲极强。
我被击飞了出去,摔落在地。
他们唱起了巫词,那阵法盈起皓然清光,那股强有力的牵引又袭了过来,要将我拽走。
我不想再过去,开始抗拒,负隅顽抗。
阵壁变作青墨色,天光也由晴岚转为暮色暗影,中年男子口中的巫词越来越响亮和急促,拉扯我的力量亦越来越大。
我死死维持原形,不想被带去,终於,强扯着我的这股力道在我心底掀起一场滔天怒意,一股强有力的灵息在我心头汇作一渠,被我用力击了出去。
他们的阵法被我击毁,那些女子被震的口吐血沫。
我亦没有好到哪里去,一股巨大的力量骤然拉我,将我往西北高空回拉而去。
巫乐再度响起,那些女子重新爬起奏乐,两股力量撕扯着我。
但阵法已毁,她们受伤不轻,我最终仍是回去了。
四周沉闷压郁,青黑的湖水静静浮沉,我回到水中,望着眼前的少女。
她的四肢被沉重的铁链捆锁,身子臃肿,惨白如石灰的肌肤上斑斑点点,被水泡得像是会随时炸开。
她已经死了,双目圆睁,神情惊恐,难辨容颜,睁突的眸中布满恐惧,绝望,寒冷。
她是……我。
这时,她轻轻动了,身体从死亡中苏醒,随着她的轻动,那股力量重新袭来,似有一只巨大的爪子不容抗拒的将我揪了回去。
重新睁眼后便是痛苦,清晰而惨烈的痛苦。
四周全是水,压得我难受绝望,身子因窒息而剧烈颤抖,一张开嘴巴,满口满口的湖底冰泉灌入进来,肺泡里有东西溢出,是一线稀薄的血沫。
只能挣扎,永无止境的挣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