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淡摇头:“不知道。”
“那你是如何梦的?”
他好看的眉宇轻拢,又摇了摇头:“说来,姑娘可能会更加不信。自云蓁离开我后的第三个月开始,我便断断续续做起了梦。醒来时常记不得梦里的情景与人事,但却能清楚记得该如何去做。我一直自觉荒唐,可人至穷途末路,再荒唐也不妨尝以一试。而且,姑娘如今真的来了,且也认得此玉,不是么?”
这何止荒唐,简直匪夷所思。
我看向画里的女子,又朝左显看去。
老实说,抛开他做过的那些事不论,如今与他相处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我却很喜欢他。
温润如玉,陌上如桑,是骨子里散出来的清和温柔,但在这温柔之外,他又极其孤独清冷。
“月姑娘,”他又说道,“我乃将死之人,没有对你说谎的必要,还望你信我。”
我沉了口气,说道:“你想要我帮你找到沈云蓁?”
“嗯,姑娘若有条件,但凡凌孚可以办到,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看样子,他并不知道沈云蓁已经死了。
我端起茶盏,垂头喝着,脑中在想要如何说。
若是跟他说真相,他这孱弱身子,不知能不能招架得住。
可,他不是和蔡诗诗鹣鲽情深吗?又在我这里扮演什么痴爱情种呢。
他要问起沈云蓁怎么死,我往外一指,呐,被你的好娘子害死的,而你的好娘子已经给你生了一对男婴,如今肚子又好大,将要临盆,你说你要怎么办呢,你都快病入膏肓了。
这个局面,属实复杂。
“月姑娘?”他低声说道。
“你当真很喜欢沈云蓁?”我说道,“可我怎么听闻,你的娘子是与人逃走了,她都这样了,你还要找她?”
“那是假的。”
我扬眉:“假的?”
“嗯,云蓁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她不是已做过离经叛道的事了吗?”我说道,“听闻当初她嫁给你时,可是当着全天下的面羞辱你呢。”
他眸色变得黯淡,缓了缓,落落一笑:“羞辱……那时,我确实该被羞辱,但那样才是她会有的做法,可那样才是她会有的做法,堂堂正正,光明正大,想辱便辱,不必遮掩。”
“……这还能变着法的夸呢。”
他淡笑:“月姑娘,云蓁心高气傲,心性刚烈,她最厌恶的便是偷偷摸摸,她若铁了心不想和我一起了,她会大大方方说出来,潇洒与我和离或决裂,绝对不会以这样的方式不告而别。”
他的语气低沉,但坚定,话中这信任,我不无动容。
“那你想没想过,她会不会已经死了?”我终是问道。
“想过,”他点头,“但就算死了,我也想将她的屍骨寻到,我为她安墓立碑,待我死后,一并同葬。”
我心下有一声轻叹,总觉得怪难受的。
室内光线迷离,墨香入鼻,他的眸光像昨夜的庭前风,於清宵月色下带起一阵清雅花香。
这样的眸光,落寞,清寒,却又布着笑意,我着实想知道,他为什么会病成这样。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但他身上我看不出半点病蔫蔫的死气,只有一份彻底看淡生死的洒脱。
“月姑娘,”他的眼眸满含期望,“可以……帮我吗?”
我沉默了下,最终点头:“可以。”
“当真?”他喜道,“多谢姑娘。”
跃然而起的欢悦,半点不加掩饰。
“我话还没说完,”我说道,“我只是答应下来,帮你去寻一寻,若是真的不能找到,你可不要怪我给了你希望,又让你失望。”
“在下万不敢如此,”他忙说道,“月姑娘切莫顾忌这个,以及,咳咳咳……”
他忽的咳嗽了起来,像是与忽然激动的情绪有关。
我看了看周围,过去给他倒水。
他咳的厉害,欣长身姿微微弯曲,拳头虚握在唇前,越来越激烈。
我端来茶水,他接过去,但没喝,半天才回缓过来。
他朝我看来,哑声说道:“多谢月姑娘,月姑娘可有想要在下为你做什么?”
我摇头,说道:“你未免……也太奇怪了,我这样半夜三更出现在你家,你不试探我是好是坏,就将我带到这里,你不怕我是歹人吗?”
他温然一笑:“有何可惧,人之将死,生死早便不算什么。”
“若我找不到沈云蓁,那对你而言,会是遗憾吧?”
他微顿,凤眸浮起痛色,强撑着笑了笑;“会吧……”
“那生死便还是重要的,”我说道,“好好活着,好好治病,别留遗憾。”
半响,他点点头:“好,多谢月姑娘教诲。”
“谈不上教诲,不敢当。”
这时传来敲门声,我朝门口看去,左显过去开门,我拢眉,外面大概来了至少六人。
房门打开,便见蔡诗诗一步进来,伸手扶着左显,语声温柔急切:“方才听到你的咳嗽声,你可还好。”
说着,目光朝屋中的我看来。
左显避开她的搀扶,说道:“我无碍,这么晚了,你该睡了。”
“她是谁?”蔡诗诗看着我说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