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掌越来越用力,忽的,张嘴冲我又一阵刺耳尖叫,凄怨愤恨,生生刺入我的头皮。
我的心口一紧,那本就令我痛不欲生的痛意变得更加尖锐,“砰”的在我胸腹间炸开,鲜血汹汹涌了上来。
我捂住口鼻,张开嘴巴便是一口浓血,我直接被痛的折了腰。
她趁机拽着我,跃向对面山壁,将我扔在了一道石阶上。
石头簌簌滚下深渊,我艰难的想要爬起,头发和背上衣衫被她们围上来揪住,似乎就要以这个姿态将我往上面拖去。
远处又一声尖叫,凄厉的像是哭声,空灵苍远,我身不由己的被人拖着,忽的伸手,攀住了尖锐的台阶,而后,我用些许恢复过来的力量将她们陡然震开。
她们极快爬起冲来,我双眸一凛,在我四周快速凝出护阵。
前方传来动静,又有绮婆来了,她们顷刻奔来,在一丈外被我这一道护阵所拦,张口冲我嘶叫。
我伸手捂着耳朵,仍趴在地上,想尽快再恢复力气,能恢复多少是多少。
叫声越来越多,有嘶哑,有尖锐,但无一不凄厉愤怒,满是怨恨。
我缩成一团,痛不欲生,更尖锐的疼痛在我脑中炸开,我一把捧住脑袋,同样放声大吼:“闭嘴!”
刹那有许多画面在我脑中席卷而过,巨大的祭祀,千顷浓烟。数万衣着寸缕的女人痛苦尖叫着,被高大威猛的男人们扯着头发往石笋高坡上拖去,拖得鲜血淋漓,体无完肤。
她们的兄弟和父亲同样健硕高大,却被绑在一根根滚烫的铁柱上,他们的血肉被熔化,自通红的铁柱上滑落滚下,刺鼻的焦烟冲天而起,直上云霄。
孩子们大哭着,边被人残忍的用长鞭抽打,边往铁柱之下投入炭木。
熊熊烈火焚尽一切,一位玄衣老者对高处的男人们下令,数千人齐力拉着两根铁链,山石轰塌,冲天的洪水从洞开的山门那边涌来,扑向火海。
万物化为齑粉,一场枯骨劫灰。
陌生的面孔,可怕的场景,我头痛如绞,心痛似剜,张嘴哭叫出声音。
“初九!”卿萝的声音传来,“初九!”
我回眸望去,抹掉血泪,看到她快速冲来的身影。
绮婆们朝她攻去,卿萝脚步不减,凌厉折断两个绮婆的胳膊,抬手拍向另一个绮婆,绮婆嘶嚎,绿色汁液自后背如鲜血一样破开。
其他绮婆的攻势飞快,卿萝腹背受敌,我撑地起身,散掉护阵出去,却见她使力震开那些绮婆,踩着石壁借力跳起,长腿带起白光,一道扇影纵劈出去,两个绮婆当场碎为绿汁。
“走!”卿萝冲上来抓起我。
石阶太高,近乎垂直,甬道狭长昏暗,台墀上苔藓湿滑,十分难行。
这些绮婆以速度见长,想要甩开她们几乎不可能,只能以护阵相挡,或者直接杀掉她们。
长风自上灌来,我缩成一团,冷到不行,迎面冲来两个绮婆,我眼眸变狠,将她们同时冲摔出去,各以石阵所困。
漫长石阶似乎终於要到顶,但渐渐的,两边出现的不再是嶙峋石壁,变成了白骨所垒的“墙”。
同时,外边动静忽然变大,是雨声,冲刷下来的回音极响,像暴怒的野兽。
以此可见,我们不再是深渊内部,快靠近外面了。
我不知道要不要出去,主要不知顾茂行现在身在何处。
可恨的是,我一路流了好多血,即便顼酒可以将我身上的血气掩盖掉,可沿路的气息也冲早会将他招来。
那些绮婆终於没有再追上来,天地像安静了,唯剩呼号的寒风和倾盆大雨,还有我们的脚步声。
又一阵冷风灌下,响在空荡的石阶上,有呜咽回音,似亡魂在如泣如诉。
卿萝的速度终於放慢,也给了我喘气的时间。
她拉着我去到左手边的石罅避风,说道:“你还好吗?”
我剧烈喘气,摇着头:“很不好。”
“都怪烛司,”她皱眉说道,“那紫衣女叫我们过去,便要过去吗?在后面躲躲藏藏多好,她倒好,抬脚就走出去了。”
“烛司现在还好吗?”我问。
“有太清仙阵护着,哪有不好,就算是顾茂行,要破开太清仙阵也得十天半个月吧。”
“这不怪烛司,”我说道,“是我要来的,伤人的是顾茂行,为虎作伥的是巫姬。”
“我们和他们本来就是敌人,没什么对错可争,”她皱眉,“不过眼下,可有什么方法对付顾茂行?”
我点头:“有,方法很多,可是布阵不易。”
“我们两个人可以办到吗?”
“可以。”
“好,怎么做?!”
我拢眉,抬头朝上面看去,风雨声声,滂然如洪,这些雨云,可能是盛都的方向飘来的。
回想了一下今日的风向,我看向卿萝,说道:“我们总说逐鹿潭可怕,因为逐鹿潭静寂无人,云雁不过,百虫不扰,但现在所见,它下边一直有人在活动着,全是迂回纵横的山道,庞然巨大,却不知这里会不会有其他生灵?若是有,我怕会乱了我的阵法。”
她朝两旁看去,说道:“可惜这里全是白骨,若是泥土,挖一挖不定能挖到些虫子。”
我看向我们身后。
我一直挺着背脊,不敢往后靠,就是因为,到处都是白骨,委实是一个巨大的殉葬地。
“不太对。”卿萝忽的说道。
我转头看她:“什么?”
她回过身去,看着后面的白骨墙:“感觉不太对。”
我也回头,但没有觉察出什么不对。
“你再好好听听,”她说道,“听的仔细点。”
“好。”我说道。
因身体疲累,我现在所有的注意力全在自身保暖之上,现在我凝息,用力去听,穿过水声,风声,除此之外,仍是水声。
“听出来了吗?”卿萝说道,“这外面好像是水。”
“……这,有什么不对的吗?”我问道。
“不是湖潭的水,”她说道,“像是小瀑布。”
说着,她抬手在这些骨头上轻轻敲打。
我看着这片巨大的白骨墙,努力去辨析,除却那些水声,我似乎还听到了很低很沉的咆哮声。
我当即握住卿萝的手腕,阻止她的行动,肃容说道:“有妖物。”
“妖物?”
我点头,确认道:“不止一个。”
她双眉皱起,往后面退了一步:“厉害吗?”
“我不知道,”我说道,“但肯定是敌非友。”
“嗯,”她应声,抬头看回这道墙,顿了顿,说道,“不行,我们不能束手束脚,畏首畏尾,若是困囿於此,我们冲早落在顾茂行手里。要不,我们直接将这面墙推倒?这里地势很高,哪怕那边有什么,也有足够时间让我们应对。”
似乎是有几分道理。
“那,”我说道,“要不就推开?”
“嗯。”
她拉着我往后面退去,而后抬手,一团气劲朝这道骨墙用力撞去。
白骨碎裂,朝外崩散,落雨一般,我们跟前的空间则瞬时开阔,底下出现一个巨大的溶洞,幽旷深广,怪石嶙峋,四面八方皆有潺潺水声。
右边成片的岩石下,数十个庞大铁笼被巨大链条所绑缚,悬挂於空中,那些笼子里皆有巨兽,身躯庞然,因我们的动静而抬头望来,一双双深绿色的幽暗双瞳,比狼还可怕。
“这是,巟邑?”卿萝说道。
“什么东西?”我说道。
“对,是巟邑,”她压低声音,“魔界巟族,模样半人半魔,不过不是曲魉,只是长得丑而已。很凶,力大,巟族在魔界属於奴籍,体内都养着繇虫。”
“繇虫又是……?”
“相当於卖身契,但比卖身契更狠,魔界魔奴分三种,一种是部落征伐,成王败寇,一种是血脉相承,世代为奴,还有一种,卖身为奴。但无论哪种情况,骨血里面都会被注入繇虫,永世难除。”
我点头:“那,这巟邑要怎么对付?”
“没什么特别方法,打的过就硬打,打不过就被它吃掉。”
“那,走吗?”我说道,看着这些望着我们的巟邑,庆幸它们在笼子里,不然现在扑上来,我不确定自己有力气能从它们的口中逃脱。
“嗯。”卿萝点头。
我回过身去,停顿了下,又朝它们望去。
“怎么了?”卿萝说道。
我看向那些最下面的那些笼子外的白沫,摇摇头,收回视线:“走吧。”
只是忽然发现,也许这个巟邑,便是我和杨修夷在左显梦里的暗室前所见的白色唾沫的主人。
随着我们离开,它们发出怒吼,粗哑震耳,同时去撞铁笼,将那些链条撞的巨响。
且一路往上,所见的左手边的每一道骨墙,几乎都能听到它们的吼声穿透而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