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拢眉:“你是说……”
“我引火麟所去,撞毁了几个山谷,对应渊陵,便是三足,缚狱,避坚,北挖长渠待敌,东引长光入阵,眼下,他们若想彻底封死整个渊陵,除非将万珠界所置的那处百里屍潭毁尽,否则便是破绽。”
我听着熟悉,眨巴下眼睛:“苍烟秋阳阵的排法?”
“嗯。”
“这你也能想到……”我朝那片空幽幽的暗处望去,“但眼下,我们若要出去,也得外力来助。”
“不怕,我已事先安排好了人手。”
我没再说话,倾身朝他胸口靠去,目光仍望着远处。
“在想什么?”他低低道。
“吸取经验,向你学习,以后活学活用,学会因地制宜,”我说道,顿了下,抬眸看着暗光里的他,弯唇一笑,“不过,你真厉害,不愧是你。”
他莞尔:“舍得夸奖我了?”
“哪有不舍得,你在我心里一直很强的,”我双手缠上他,嘿嘿道,“世界上最最最厉害的杨修夷,我可喜欢可喜欢你了,恨不能每天都夸你赞你,但是,不能让你骄傲,以防自满。”
他笑得胸膛轻颤,垂首亲了亲我的额头:“但是后面那句,大可省去。”
下一瞬便被我勾住脖子,我抬首吻上了他的嘴巴。
我觉得爱上他这样好的一个人,且也被他所深深爱着,真的宛如每天都在吃糖。哪怕身陷险境,只要有他,再糟糕的情况,都可以有上扬的嘴角。
·
这座大石台除却大和高,并无其他特别之处,那张幽冥的脸也没有再出现。
踩着满地铁链碎块,我们回去墓室。
整个墓宫,除却这一本书,又寻到了两件暮雪玉石。
一是手链,二是玉佩,都不算大,比不上之前那块印纽。
墓道被摧毁的严重,许多地方都坍圮了,拦了去路。
寻路途中,我们不慎打开了一间密室,汹涌战鬼冲出来,杀尽之后进去,又发现了一个大窟窿。
窟窿凌於空中,像是一道界门,里面一片赤红,燃着大火。
杨修夷将一具战鬼屍体踢入进去,在我们眼中被烧为灰烬。
那些铁链便是从这些窟窿里出来的,还有眼前所遇见的这些战鬼。
我问杨修夷里面是不是阴司,他同我说不是,阴司一片荒寒,极少有火,哪怕是无间之火,也是蓝色的。
虽说我见识过许多可怖场景,但接触阴司二字,仍觉发怵。
我不愿在此多停留,同他离开时,忍不住在脑中去想,这世间一切秩序,究竟是如何维持住的。
以及,为何存在?
为何有时间,为何有天地,为何有神界,仙界,还有分布甚广的仙境和神境?
以及魔界,那据说未曾有人踏足过的魔界第一大陆深处,究竟是什么。
这些问题太复杂深奥,我连问出口都不想,怕杨修夷和我一样陷入纠结。
又寻了三个时辰的路,我们终於离开第二座宫殿,出来时,没有见到庄先生身影,我心里大叹万幸,非得缠着杨修夷在广场中间的石台下休息。
彼此依偎,他很快入睡,我悄悄解下他的水袋,喂入他唇中,他於混沌中睁开眼眸看我,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我倾身过去在他唇瓣上吻下,抬手将他枕在我的肩膀上。
看得出,他真的很累,我心疼不舍,不想再让他陪我,但又明白他的倔强。
取出那一枚暮雪玉石小玉佩,我手指轻轻摩挲着,想到初杏山涧中的那块玉石台。
心底仍是那个困惑,且越来越浓。
我们已寻了两个墓宫了,在这两座墓宫之前,我还带着呆毛在前一个渊陵中寻了数日。
不能说我对这里的珠宝玉器有一个完全了解,但至少我可以判断得出,相比起其他珠玉种类,暮雪玉石真的很少,且在这里,被当作极为稀有的尊贵对待。
不仅是这里,对於凡界而言,更是如此。
毕竟作为巫师而言,我早早便与各类玉石打交道,不管是书籍上的,还是接触过的,我所认识的玉石种类非常多,跟古玩行家在一起比较,都未必会输,但是在去月家遗址之前,我甚至都没有听说过暮雪玉石。
这么稀少的玉石,初杏山涧中却有那么大一块玉台。
若泠神阵一定要用白色玉石,那羊脂玉,或者安生湖白玉,哪个不比暮雪玉石来的划算呢?
莫非是有什么说法?
我转眸朝其他几道大门望去,白烟无声无息,烟波浩渺。
其实这些,我确认庄先生都知道,可他就是不愿说。
我根本不信我只要跟他离开,他就会将我所有的疑惑都告诉我。
指不定我就被卖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除了庄先生之外,我还要如何去解惑?
目前来看,与月家关系稍微密切的木萦木萍她们,对此皆不知情。
除了她们,唯一有点牵系的,就是背上这只笨呼呼的呆毛。
它说得出暮雪玉石是我的生石,除此之外,它似乎也什么都不知道了,就连名字都是我随口取的。
木萍她们说呆毛之前在月家遗址那到处放火,我问它为何恨月家,它却说不出所以然。
所以,呆毛这里可能也没戏。
难道……需得去问十巫?
我皱眉,想到那些人,心里更觉厌恶,比想到庄先生还觉得厌恶,仅次於万珠界。
胡思乱想间,我神识微动,似捕捉到什么,我有所感的抬头,空中又出现了那一张面容。
千灯沉浮,这张脸若隐若现,像是在安静看着我,又像是我的幻念。
盯着越久,眼睛越花,困意袭来,我忙打起精神,不准自己入睡。
“我可曾,见过你?”一个男音蓦然在耳边响起。
我吓了一跳,忙回过头去,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也许,见过吧。”男音又说道。
我抱紧身旁的杨修夷,在不到非叫醒他不可的情况下,我只想让他好好休息。
“应该是见过的,但是,在哪里呢。”
我抬起头,看回空中。
那张脸似乎变得明显起来。
他在天,我在地,中间是上千盏沉浮的灯,我却恍惚觉得,我和他之间所隔,是浩瀚巨大的时空,连风都从亘古而来。
之前我随口一问,说他能否下来和我对话,眼下看来,他果真有意识存在,并非麻木不仁的战鬼离鬼。
但他……也不像是鬼魄,似乎,更像是残念?
便类似呆毛所说,那颗引我们去往屍潭的青龙残念。
“你为何来此?”他低声问道。
我如实说道:“寻找拂秣,我身上有浊气,想以拂秣除尽。”
“拂秣?听着,倒有些耳熟。”
“这里可有?”
他低笑:“这里,什么没有呢。”
“那……”
“你若想要,我帮你去寻,但是你需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何事?”
“你在此留五年,陪一陪我。”
“……”
张口便,便是五年。
“看来你不愿意?”
“你当真有拂秣?”我说道,“以及这拂秣,真的能除我浊气?”
“我不知道,但你若是不信,你为何来寻?”
我看着他,心里面忽然有些空。
我若是不信,我为何来寻?
可是,我若不寻,我又能做什么?
总得有一些行动,才会觉得心安吧……总不能,总不能坐以待毙。
“怎么不说话了?”他说道。
“要不,我们各退一步?”我说道,“你先将拂秣给我,若是能除掉我浊气,我便留下来陪你五年。若是除不掉,你容我先去找一找除浊气的办法,待我找到了,将我的浊气除尽了,我再回来陪你两年。”
“这还……讨价还价?”
“因为我耗不起,五年於我着实太宝贵了。”
“如此,那你若寻不到除浊气的办法呢?我岂不是白将这拂秣给你了?”
我想了想,说道:“我不知你是谁,但这笔买卖於你不亏,因为你不将拂秣给我,我们也会自己来寻,到时若将这里彻底翻个天翻地覆,於你也不好收拾,对吧。”
“哦?你威胁我?”
“这不是威胁,只是实话实说。”
“所以,照你的意思还是那样,你若寻不到除浊气的办法,我这拂秣便当真白送你了。”
“我总也不可能希望自己寻不到吧,”我认真说道,“我一定会寻到的,因为,我想活着啊。”
他沉默了下,轻轻叹道:“活着,谁又不想活着呢。”
“所以……答应么?”
他朝我看来,笑了笑:“我没有不答应的理由,这里无论有什么宝贝,於我都已无意义,反倒是你,我终於想起你像谁了。”
“像谁?”
“暂时不能告诉你,这样,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田,名初九。”
“好,”他仍带着笑意,“我去寻来拂秣,若寻到了,我们的五年之约便说定了,这五年里,你不能离开半步,每日只需陪我说一说话便可,你看如何。”
我点头:“一言为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