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想起来，似乎从那一刻起，这石林城就有一些不凡了。

并且就在刘艺在城楼上为他们送行时，他只觉心神一轻，身上被人注视那十分不自在的感觉瞬间消散，就像是加在身上的枷锁瞬间解开了。

瞬间，他就有种接下来他在这个国家内，将是畅行无阻的想法。

想到这里，他神情微动。

似乎，这才符合古籍上所说的‘朝’的标准。

这个朝廷的官员虽然不能做到言出法随，但一道政令自城主口中说出，就有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效力。

当时刘艺说放他们离开，并且已经派人前往附近城池送放他们一行通过的文书时，他就能感觉到这个国家对他的态度有了些许变化。

似乎这个朝廷的官员在这个朝廷境内已经能初步达到‘言出法随’的地步，只要是经这个朝廷官员发出的政令，都能够得到这个朝廷的认可，能在冥冥之中改变这个朝廷境内的些许法则。

想到这里，他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喜色。

似乎，他已经找到古籍中‘朝’的有关信息了，甚至这个只存在於古籍中的‘朝’已经现在，并且极有可能就是这个国家！

所以，接下来他得去这个国家看看了，看看这个国家到底是不是古籍中那神秘的‘朝’。

以及，逼问出这个国家的建立之法。

他曾在暗中观察过数十个世俗王朝的建立之法，都是千篇一律，根本没有任何变化之处，都是些普通、卑微到极致的世俗王朝。

而今这个国家却是给了他不一样的感觉，他必须得去追问一二。

这样的话，那就得早点隐去身迹了。

他睁开双眼，眯着眼睛眺望远方，心头在计算接下来的步伐。

如果真要去这个国家的皇城，那就得提前做好准备，换一个好一点的身份。

并且需要花一段时间来适应这个身份，同时也让这个国家接受自己，待到计划周全万无一失后开始下一步。

现在仔细回捋才发现，这个特殊的国家——‘朝’，似乎已经有了一些不可言喻的变化，虽然不能具体形容描述出来，但他感觉得到，这事自己只能是徐徐图之，先让这个国家在某些程度上接受自己的身份，不再关注自己，自己才能实施下一步，进入皇城。

虽然有了刘艺的口头政令，以及派发出盖有城主官印的文书，能证明他师徒二人的身份，让他二人在这个朝廷境内畅通无阻，那个无法形容的存在也撤去了对他师徒二人的凝视，但他还是能感觉到，冥冥之中有一双冷寂不带丝毫情感的眼睛在悄无声息注视着他，监视他师徒二人，只不过是少了些许戒备之意罢了。

所以他师徒二人得先平静下来，彻底洗去身上引起那双神秘眼睛关注的东西，再开始下一步动作。

“待会儿带着这个读书人离开。”他传音给陆石。

“离开石林城也有一段距离了，接下来就该是各找各家了。”他传音给龙树。

龙树身形一颤，心神一跳。不可思议地看向身旁老者，这个屠夫真的守信用放所有人离开？

“当真？”他小心翼翼地求证，生怕自己会错意惊扰到身旁这两个手段狠辣的屠夫，使得身后众人瞬间化为枯骨。

见龙树老先生神情有着些许波动，问向身旁那两个恶魔，众人心神一震。

因为他们无法从龙树侧面中猜测到有用信息，纷纷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龙树身侧的那个老者。

他们虽然不知道龙树是为什么事而问，但一定是关乎到他们的大事。

因为在他们印象中，和蔼的龙树都是处变不惊的，无论发生多么大的事情，他都是淡然一笑了之，从未有过什么大的变化，似乎这种淡笑已经融入到他生活之中。

而他们记得的唯一一次，龙树神情发生大的变化，就是昨天这两个恶魔拿他们的生命威胁龙树前往城主府请命。

龙树读书人的修养再好，也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爆了个粗口，然后黯然答应下来。

而眼前这一幕，是龙树神情第二次发生变化。

第一次是因为他们，那第二次是不是也因为他们？

察觉到背后所有人的神情变化，老者微微一笑，点头。

他神情中带着些许满意。

他从不认为自己高人一等，但他对於这些普通人还是有着些许区别的，现如今这些人的生死都定於他一言之间，对於这能断人生死的权利，他还是有点满意的。

他同意了！

得到老者的点头允许，龙树平静的心脏瞬间跳到嗓子眼，原本平静的心神瞬间剧烈跳动，平静的呼吸瞬间变的急促起来。

还好他修养到家，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还是难掩话语中的一丝喜意，他起身面对众人说道：“大家准备一下，等这二十多个年轻人回来，大家便散了吧。”

“啊？”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龙树，眼神时不时地瞥向在龙树身旁盘坐休息的少年和老者。

但因为之前受到这两个人的警告，大家的视线都不敢在他二人身上长久停留，快速转向龙树。

“大家准备一下吧。”龙树不做过多解释，说完继续坐下休息。

见那两个恶魔没有站出来打断龙树说的话，众人已是信了八九分，纷纷开始收拾自己的行囊，带好自己家中老幼，只等那二十多个少年回来，就带着家人快速离开，快速逃离这两个危险的恶魔。

不一会儿，所有人都已经收拾好。

各自的家人各站在一起，一些妇女或者中年汉子肩上挎着裹好的细软，手中牵着子女，眼睛随意乱动打量四方，却是离不开前面那稳坐着的三个人。

龙树，以及一左一右坐在龙树身旁的两个恶魔。

约摸半炷香的时间，树林中传来急促的步伐，以及树枝乱动的声音。

是那二十多个少年归来，他们用身前衣襟兜着山梨快速跑来，采摘到野果满载而归。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出现，走到龙树身前恭敬道：“龙老先生，我们回来了。”

他们是在向龙树说，更是在向龙树身侧的两个恶魔说。

“嗯。”龙树一一点头致意。

所有人都回来了，一个不差。

“你们采摘到的果子可能人手一个？”龙树问道。

“可以，我们正是考虑到人数以及时间问题，采摘到对应数量就回来了。”一个看上去有点稳重憨厚的少年站出来说道。

“好，发一下，人手一个。”龙树赞许地点点头。

能这般细心，倒是不错。

其他人也上来帮忙分发野果，没多久就发完了。

所有人抓着手中野果，却是没有丝毫动静，纷纷看向龙树，神情带着些许期待。

“各位，聚是缘，散也是缘。

今日一别，日后恐再难有相见之日，往后之日，望诸位珍惜而过。”

此刻，龙树的声音依然是那般苍老，却是中气十足，让人心神一震，恍惚间对未来又有了些许希望。

这二十多个才回来的少年不明白龙树为什么会说这番话，不解地对视一眼，然后看向各自长辈，希望能得到解答。

他们的长辈却是轻轻摇头，示意他们不要多问不要多说。

知道前因后果的人则是聚精会神地听着龙树这话，如同弟子在聆听夫子的教诲。

他们不知道龙树接下来会如何，因为龙树现在是站在这两个恶魔身旁，龙树岳父家的后辈碍於这两个恶魔的淫威不敢上前，只能是略有亏欠的站在原地。

他们似乎已经猜到了龙树的结局，但为了各自的家庭，为了各自的后辈，他们不敢说一个字。

龙树满意地点点头，说到：“散了吧。”

话音虽落，却是没有一个人敢有动静。

都害怕这是那两个恶魔的诡计，都怕出头当这个出头鸟。

过了几息，见那两个恶魔没有任何动作，有几个粗狂袒胸的汉子畏头畏尾地牵着媳妇和孩子走出来，恭敬朝龙树和那两个恶魔各一礼，然后抱起孩子逃命般头也不回地跑开。

有他们几个人带头，其余地人才三三两两地走上前来，有模有样地朝龙树三人三拜，然后带着家眷离开。

不多时，原地只留下十几个家庭的人，其中就包括龙树岳父家的后辈。

其中一个身穿锦衣的男子正一脸纠结地低着头，不敢望向龙树以及身旁的家人。

他就是龙树疼爱有加的后辈。

孩子拉着他的衣袖催促他离开，身旁的家人虽然没有什么行动表示，但从那不时发出的咳嗽声中可以知道，他们也在催他。

一面是自小就对他疼爱有加的姑父，一面是他家庭的生死存亡，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如何做。

是要对不起家人，还是对不起将自己视为己出的姑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