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修佛，是为渡世间苦难之人、渡陷於尘世苦海不得脱之人脱离苦海，助他们踏上太平彼岸。”

鸿佛话音平静，但又响彻於皇宫内外，响彻於众人平静识海之上。

听着鸿佛此言，下方民间势力代表心神一动，尽皆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们不是被鸿佛这话感动住，而是将鸿佛这话与慧海罗汉功德法身联系起来。

功德是不是也需要这般渡世人行善举才能获得？

坐在鸿佛对面，将鸿佛所说听的一清二楚的慧海罗汉眼睛一眯。

渡世间苦难之人、渡陷於尘世苦海不得脱之人脱离苦海，助他们踏上太平彼岸？

不思修己身褪凡胎了因果证罗汉，反而去行那平沾因果之举？可笑！

对於鸿佛这番言论，慧海罗汉冷笑不已，他自身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当年被慧觉禅师驱逐出罗汉寺后，心头执念不消，嗔念顿生，佛心动摇，罗汉法身近乎崩散，果位不稳。

他求问於经中诸法，在十上法中悟出稳固罗汉法身之法——行善四方，以受过他恩惠的众生感激他而产生的愿力来稳住罗汉法身。

而这就是他为什么会先问鸿佛十上法的原因，他知道鸿佛佛姿聪慧，或许鸿佛对十上法会有不同的心得感悟。

但他嗔念不消，罗汉佛心不在，失去罗汉神通，这也就是为什么鸿佛能随心而动御风而行，而他却需借助法术才能登临木架之上的原因。

随着他逐渐行善，收集到的愿力越来越多，罗汉法身暂时稳住。

但世人欲望如无底深渊，受他一层恩惠，就想受第二层恩惠，更有甚者直接懒惰於家日日参拜於他想不劳而获。

慧海罗汉受世人愿力，就要接下因此带来的因果，他没能满足世人越来越贪婪的欲望，就要受这其中的因果羁绊，桎梏修行。

诸多因果缠身，修为难以寸进，甚至有时还会出现世人向他讨债之像：问他，将他法像供奉於家，早、晚都会上香参拜，为何不如供奉者之愿？

此时他想不再收取世人愿力，但有一人在参拜供奉他，就有一缕愿力冥冥之中进入他体内，除非他将愿力源头毁去，待到愿力源头毁尽，自然不会再有愿力。

毁去参拜者家中法像没用，法像碎了这塑一个就是，愿力源头是参拜者。

要想断去所有愿力，那就要将这些参拜者尽数杀尽。

但杀一无辜之人，身上因果、业障就会多上一分，尤其是他这类佛修修佛心者，更是看重自身因果，稍有差池就是因果临身，神魂为心魔侵蚀，到时别说将参拜者杀尽，恐怕才杀百余人就已是魔障蔽眼，走火入魔之时。

所以他只能继续行善，就像滚雪球，他从中得到的愿力越来越多，在参拜者身上得到的因果也越来越多。

一次偶然机会，他在坊市之中碰到下山不久的鸿佛。

他心头顿时浮现一个念头，夺取鸿佛佛道修为，将鸿佛佛心占为己有，重塑他那颗消散的佛心。

待到佛心重塑，他修为精进，可以试着在民间开宗立派，收取世人愿力修炼。

但不巧的是，他正准备出手抓捕鸿佛时，蓝天宇一行正好从那五人手中救下鸿佛。

再之后则被大臣皇朝的人找到，并暗中与他商议一番，要他前往皇城潜龙城正大光明的与鸿佛一辩。

他只需要尽力，不管胜负，大臣皇上都会助他开宗立派，助他收取世人愿力修行。

慧海罗汉盯着鸿佛双眼，沉声道：“罗汉一道修佛心，了因果褪凡胎证罗汉，罗汉此言之因果滔天，岂不是与罗汉修行相悖？”

“慧海罗汉此言却是小，”鸿佛一顿，他本想说‘慧海罗汉此言却是小乘了些’，但不知为何，他心头浮现避过‘小乘’二字的念头。

鸿佛很自然地改口道：“慧海罗汉此言，格局却是小了些。”

嗯！？闻听鸿佛说他格局小，哪怕慧海罗汉再好的修养也是横眉怒视。

抛开他是鸿佛师叔的身份，他在大臣皇朝民间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何曾被人说过‘格局小’这等侮辱话语！

且这还是当着大臣皇朝及民间有头有脸的人的面说出来！

这叫他颜面何存？

察觉到自己这话太过严重，鸿佛低头一礼，解释道：“慧海罗汉见谅，小僧这是无意之语。”

“无妨，鸿佛罗汉请说，贫僧亦好见见罗汉高见。”

鸿佛再一礼，道：“敢问罗汉，初时可是一寻常沙弥否？”

“自是，本是无家之人，幸得师父相救传授佛法，才有今日之罗汉。”

鸿佛说道：“你我皆从寻常沙弥而来，世间唯你我二沙弥否？

世间沙弥无穷无尽，你我不过是其中之二，只不过你我二人幸得此间缘分，得遇高僧带上山，传授罗汉妙法，证今日之罗汉果。

昔之沙弥证罗汉，能忘却昔时沙弥之景，以及法师传道授业之因果否？”

慧海罗汉凝眉不语。

鸿佛继续说道：“昔之师长传授沙弥无上妙法，何由？”

鸿佛稍作停顿，不给慧海罗汉插话的时间，继续说道：“既是因佛法传承之因果，也是渡世人。

法师见沙弥无家可归，於心不忍，於是传授沙弥罗汉妙法，让其传承佛法，渡世人於苦海，受佛法传承之因果，同时也让受渡者承接渡世人之因果，并将之传承下去。

一渡二，二渡四，四渡八，如此下去，众生可渡。

此乃佛法传承之因果，罗汉何来了因果褪凡胎证罗汉之说？

且我听闻一言，受益良多。

此言谓之：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小者为友为邻。

你我出自世间无穷无尽困於苦海的苦难者，修得今日罗汉果，不应更为渡世人，不应更为那些困於苦海不得出的苦难者尽一份力吗？”

听着鸿佛这些话语，慧海罗汉此前认为罗汉独善其身的理念在逐渐崩塌，心神随之动荡不已，体内气机紊乱横行。

鸿佛从佛法传承以及恩师传道授业解惑两方面来辨他，他很难反驳或者说直接没有突破口去反驳鸿佛所说。

他佛心本就破碎，罗汉法身完全靠心中那偏执的理念来撑着，此刻面对鸿佛这最直接之现世的话语，他那偏执的理念瞬间崩塌，罗汉法身在不知不觉间散去，气息紊乱面如金纸，已然是佛道将废之像。

看着慧海罗汉神情，鸿佛心头一叹，他知道为什么师父不惜冒着假冒主持那么大的险责将慧海罗汉驱逐出罗汉寺了。

慧海罗汉修佛理念偏执，佛心偏执，一旦慧海罗汉修行有成，罗汉寺定然会被慧海罗汉带偏，甚至因此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慧海罗汉坐禅功夫极佳，哪怕在短短几息之间就已是气息紊乱面如金纸摇摇欲坠，从外表看上去他依然是不动如锺稳如山岳。

高台上的凌相指尖微动，一缕难以察觉的法力从他之间出现，朝慧海罗汉飞去。

这缕法力入体，慧海罗汉如获新生，刚才衰弱之状全消，沉思几息，问道：“既然鸿佛罗汉修佛为渡世人，可愿渡我？”

闻听此言，鸿佛眼睛一眯，仔细打量慧海罗汉。

慧海罗汉盯着鸿佛沉声道：“贫僧入俗世后，佛心蒙尘难使神通，今只剩罗汉法身尚在，鸿佛罗汉可愿渡我脱离苦海，重塑佛心再悟罗汉？”

鸿佛神情一凝，沉默不语。

渡？不渡？

渡，如何重塑佛心？鸿佛不知，且，若是慧海罗汉还有后手呢？在他说出渡慧海罗汉之后，慧海罗汉借此让他去做违背本心或者违背律法的事呢？

不渡，刚才所说岂不是诓人之语自打脸？

高台上，古树摇头感慨道：“这鸿佛罗汉佛姿聪慧不假，但佛心上却是差了一些。”

鸿佛沉思片刻，摇头道：“慧海罗汉与小僧同为须陀洹罗汉果位，且先小僧三四百年修行，罗汉之苦海，小僧恐是难渡。”

鸿佛所说并无推脱之意，不论是修行岁月还是佛心境界，慧海罗汉都先於鸿佛，慧海罗汉困於苦海，次於他的鸿佛罗汉确实难以渡他。

高台下，任凡传音给肖玄三人：“嘿，这小和尚脑子转的倒是挺快。”

慧海罗汉说道：“贫僧陷这苦海不需精妙佛法，只需鸿佛罗汉之半颗佛心就能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