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云刚说完这番似揶揄又似嘲讽之话便听闻当场太子轩辕宏业冷喝。
“大胆。”
身负古筝的青衫男子冷笑一声。
“殿下莫不是发脾气发错地方了,司马云自问大胆但也不会放着殿下的话不听去听大皇子的,须知将来皇帝驾崩之后继承皇位的是太子,并不是大皇子。”
轩辕宏业脸色比之前在饭局之时更冷淡几分。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司马云想的并不简单,但有些事情希望殿下能够明白,那便是借口找的再多,也改变不了有些事情的本质,不过这些事情与我这个平头小老百姓好像并没有多大的关系,也就懒得操那份闲心了。”
司马云随后看向站在一旁不曾说话的负刀少年人。
“小子,如果这两位军大哥再不放行,你知不知道该怎么做。”
脸上不苟言笑的张明月缓缓解下了负着的长刀,出鞘一分。
“杀了便是。”
轩辕宏业瞪大了眼睛,却听闻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想在本皇子眼皮子底下杀人,当真好大的胆子。”
轩辕宏图一步跨出门槛迅速走来。
“大皇子未经过当朝太子批准擅自带兵进朝阳城,你当真好大的胆子。”
司马云冷喝一声手指轩辕宏图。
“依本朝律法,擅自带兵进城骚扰百姓者,当以谋反罪名处置,大皇子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轩辕宏图面色难看。
“本皇子的事情何曾轮得到你一个小小的老百姓插手?信不信本皇子现在就一剑杀了你。”
面色严肃的司马云忽然大笑。
“大皇子手握重兵权倾天下自然是想杀谁便杀谁,可在下还需要提醒大皇子一句,你可别太不把太子殿下放在眼里了,并且我敢保证,大皇子你敢出剑立马便会血溅当场,不要怀疑,有些事情大皇子必须明白,那便是你朝廷律法再大,怕也约束不了我等这样的江湖中人。”
轩辕宏图脸色铁青,因为身后缓缓走出一个独臂小老头儿,被评为春秋八甲第六甲的驼背施修齐也迈步走了出来。
“无非不过是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二人要离开那就让他们离开,太子殿下也无需动怒,大皇子带来的这一百甲胄乃是亲卫军,之所以带进城便是为了保护昭阳公主的安全,所以,从今天开始进出国宾楼的人都需要仔细查证才是,免得有了什么居心叵测的人进来,如此,也是为我北魏考虑。”
这老儒不过三言两语便将矛盾尽数化解倒是让张明月刮目相看,只是素闻大皇子生的是武将性子,如此当着他的面给他难看,也不知这大皇子会不会就此罢休。
“倒是多谢大皇子费心了,他们二人也是昭阳的朋友,要出去便出去,相信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大皇子为昭阳费的心思,昭阳便就此谢过了。”
换了衣裳又显雍容华贵的公主也走了出来给了轩辕宏图一个台阶下,轩辕宏图脸色缓和不少。
“既然是公主的朋友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放行。”
一场虚惊就此化解,张明月不知不觉间手心都捏出了一把汗,二人出了国宾楼便寻到了一处酒馆。
心有余悸的负刀少年人沉声道。
“倘若刚才我真的拔刀会怎么样?”
青衫男子淡淡道。
“你若是真的拔刀不管李老前辈会不会出手,咱们两人肯定是血溅当场了,你以为这大皇子的亲卫军是泛泛之辈?我观那一百人的眼神都是冰冷不带丝毫感情,断然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你能对付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又当如何?”
“也就是说你这老狐狸又是拿我的命在当儿戏。”
张明月不免心中暗骂一声老奸巨猾。
“哪儿算的上是当儿戏,有昭阳公主和太子殿下在,你当真以为他轩辕宏图敢杀人不成?再说了,我也笃定了你小子不会出手,吓唬吓唬人嘛,何必那么认真,哈哈。”
司马云大笑不已。
“其实你只是想挑起这两弟兄之间的矛盾吧?”
张明月轻描淡写道。
“老爷子都说了让我们不要参合进庙堂的这些事情,你倒是巴不得把自己搅和进去,那什么春秋第六甲的老头儿也不是什么好鸟,大皇子轩辕宏图更不是东西。”
“岂止不是东西,我说他是烂泥扶不上墙,这施修齐定然认出了老爷子的身份,所以轩辕宏图才那般恭敬,否则你以为堂堂皇子会搭理一个比乞丐好不了多少的老头儿?”
司马云将背上的古筝放到一边,自顾自为自己倒了一壶酒。
“他若是真个全部听施修齐的,或许还真的能干出一番事业,可惜这大皇子太过自负,倒也是,换做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屈身去听一个半截身子都埋在土里的老头子的话,更何况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子,你小子说是不是?”
“当然不是。”
张明月这差不多是第一次如此直截了当的否定司马云。
“有句话你说错了,当是二人之下,万人之上才对,毕竟皇帝之下还有个太子,他轩辕宏图就算有再大的能耐也不敢对太子怎么样吧?否则便是造反。”
“是吗。”
手握杯盏的青衫男子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咱们且拭目以待。”
……
国宾楼共有三层,占地岂止百亩,周围是亭台楼榭花园池塘无数,更有无数珍稀花草以及宝石点缀,足以让人流连忘返,但饭局过后大皇子轩辕宏图便起身告辞,道是因为还有百名亲卫军无处安置,须在城外扎营免得打扰了城中百姓,当朝太子轩辕宏业自是没多说什么,只是这轩辕宏图临走前留下了一句明日再与公主商讨国事让轩辕宏业眉头难展,国宾楼月下池塘,公子独立亭台,微微蹙眉。
池塘有锦鲤三四尾正抢夺一块鱼食。
“殿下请看那尾黑鲤,本来已经抢了大半到肚里,却连那条红鲤到了嘴边的都不肯放过,当真有些过分了。”
有佳人从蜿蜒曲折的水桥上缓步走来,身后一如既往是黑甲两名,却不见了独臂老剑神。
轩辕宏业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
“公主这话是何意,古人都说了能者多得,这红鲤倒也怪不得黑鲤,只能怪自己太没用了些,连到了嘴边的鱼食都保不住。”
身着雍容华贵红裙的昭阳公主轻声道。
“若是这红鲤嘴边之食明明是有人专门为他投的,可还是被黑鲤抢了去,又当如何?这鱼塘的主人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了这条黑鲤?”
“公主想说什么直说便是,轩辕宏业自问不是那禁不起风吹雨打的纸人,否则也不会在朝廷的明争暗斗中活下来。”
当朝太子陡然睁开双眼。
“既然如此,那本公主也就直说了。”
这一月来见山是山,见水是水的红衣女子朝池塘洒了一捧鱼食,水中鱼儿竟相哄抢,激起水花阵阵,好不热闹,昭阳公主拍了拍手确认手上再无残余味道。
“昭阳受王命前来北魏商讨御敌之策,这一路走来倒也见识了不少北魏人情世故,昭阳不懂你们北魏朝廷的明争暗斗,只知道有些人见了第一眼便就让人心生讨厌,老实说,本公主并不喜欢你的大哥,当朝大皇子轩辕宏图。”
“这人太过自负,骄纵,尤其,本公主最讨厌有人对我的朋友不尊重。”
轩辕宏业诧异。
“朋友?莫非公主所说的朋友是司马云与张明月二人?若宏业记得没错,差不多一月之前正是你伤了张明月一剑,怎的这么快就成了朋友。”
“本公主说了,有些人见了第一眼便心生讨厌,但也有一些人,相处下来会发觉是真性情之人,而这种人,只有江湖才有,便是你太子殿下与他二人相比都差了不少,至少,他二人敢作敢为,而太子殿下今天两度被大皇子弄得没面子,可依然强颜欢笑,难道不是吗?”
轩辕宏业哑口无言。
“有些事情并非像公主想的那么简单。”
“父皇有三个儿子,我大哥自幼习武更是长年征战沙场,手握重兵战功显赫,你要我如何与他相争?便是我朝中文武百官选择阵营时都全部选择了大哥,只剩我和我三弟,可父皇恰恰破旧立新把这太子的位置传给了我,有些事情不用轩辕宏业明说相必公主都能看出来。”
“父皇有心扶植於我,便将两国会晤这等大事交给了我处理,我若是能办的好定然在朝中为自己赢回一仗,却不知父皇又为何同意大哥前来,今日你也看到了,要我拿什么与大哥相争?莫非用这太子的虚名?说来可笑,这名头若是在宫中还好用一点,可到了宫外,根本半点意义都无。”
“说到底,轩辕宏业实在不适合这太子之位,将来更做不了我北魏的主,因此,我打算这一趟回去之后,便求父皇立大哥为太子,这样还能落下个人情,将来不至於连个善终都没有。”
月下亭台,公子双手负后,怅惘不已。
“有些事情,太子殿下看的居然还没有我等这些小老百姓清楚。”
又有三人从那蜿蜒水桥而来,进了凉亭,司马云便轻笑道。
“这天下事讲究一个平衡,朝中也是一样的道理,皇帝陛下立二皇子殿下为太子便就是为了平衡朝廷势力,怎的殿下说放弃便放弃?大皇子说得了皇帝应允前来朝阳,皇帝又不傻,怎的允许大皇子再下一城?想必用不了多久便会传出边关换将的消息,到那个时候,就算此次会晤功劳全部归了大皇子,又是谁占了便宜呢?”
轩辕宏业如遭雷击。
“司马云,你为何知道这么多?你说的没错,昨日里我便收到消息,边关大将军已从我皇兄换成了朝中萧无忌大将军,只怕等皇兄这次回边关,帐下军士都会改头换面了。”
“我知道这么多并不奇怪,幼时读了几本书,也知晓一些个中的道理,皇帝尚且不曾放弃殿下,殿下又何须妄自菲薄?皇帝陛下想必今年也有六十有余,就算还能坐十年江山,这十年才是真正分高下的时候,十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青衫男子将那从峨眉带来寸步不离的古筝放於亭台之上,淡淡说道。
“我倒是小看你了,本以为不过是一江湖草莽,没想到却是满腹经纶,像你这种人,不去朝廷之中做个官实在是有些可以。”
轩辕宏业抿嘴一笑。
“事实上太子殿下也从未放弃过与大皇子争位的念头,之前说的那番话也不过是让公主觉得你是处於弱势而已,难道不是吗?”
青衫男子同样轻声一笑。
“你倒是看的透彻,你说的没错,司马云,你若是有心的话可到本太子门下出力,绝对比你过这刀口舔血的日子舒坦的多。”
轩辕宏业起了招揽的心思,张明月连忙看向正摆弄琴弦的青衫男子,心道这老狐狸莫非说了大半天就是要去太子麾下效力?老剑神宛若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只自顾自的摆弄着池塘的鲤鱼。昭阳公主面色如常,司马云却摇了摇头。
“跟太子殿下日子过的舒坦,可这心里却随时七上八下,担心自己什么时候说错了话就掉了脑袋,走江湖,日子过的饱一顿饿一顿,可至少这心里舒坦,殿下你说是不是?”
张明月本以为轩辕宏业闻言定会大发雷霆,怎料轩辕宏业却只叹息一句。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罢了,我也就不勉强了,你,张明月,还有李老前辈,下一站打算去哪里?总不会继续过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没命的日子。”
“那是当然,殿下既然要问那司马云也就直说了,下个月江夏名剑山庄金盆洗手大会乃是天下几十年难得一遇的盛会,我们准备去那里,另外……”
司马云站起身走向轩辕宏业身旁。
“太子殿下若是有兴趣也可一去,须知这江湖虽然没有朝廷百万铁骑来的厉害,可总归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对於殿下,多少总会有点好处,另外,相信大皇子也不愿错过这等盛会,我们,在江夏等着太子殿下。”
……
朝阳城外官道上,三匹白马缓慢前行,一人独臂,一人负刀,一人负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