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那鬼东西也受了重伤,从蓬莱逃出南海,他走的这条路,我们也恰好走这么一条路,他的速度比我们快,会在我们之前赶到无双城,届时候恐怕无双城就要遭殃了,哪怕那里还有个王长生。”
“你是不是后悔放我们从千寻塔里面出来了?”
司马云回过头看向这位由他一手提拔,又跟着他一起走了这么一趟江湖的年轻盟主。
李沐智脸色难看,原本不知如何回答,面对司马云稀松平常的逼问也不得不压低了声音道。
“我不知道什么叫后悔,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既然做了就不要再去考虑不做的假设,更何况,就算我不让他们动手,他们也会自己动手,我唯一有些不忍的只是不想我大楚百姓跟着遭殃罢了。”
“你这说的倒是实话,我也相信你心里的确这么想。”
司马云拍了拍李沐智肩膀。
“我只是随便这么一说,你不用如此紧张,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个道理你总应该还是明白的。”
风雪依旧,拍打在那一片死寂毫无半点生气的船只上,也许是司马云觉得有些过於寒冷,便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颤。
“事已至此,再多说也无用,唯一要考虑的就是我们先去无双城还是直接绕道飞仙关擒野狼,按道理来讲,这次这鬼东西是我们带出来,多多少少也应该负点责任,不过我们倘若去了无双城,想必一定会惹出来更多的麻烦,我的意思是我们直接去飞仙关,至於南海,有王长生,再加上那鬼东西本就在千寻塔中极为虚弱,再被我们重创,想必也翻不出多大的浪花来,最多,也不过就是在这一路上多死那么几个人罢了,毕竟天下每天都会死人,关於这个,也只能请大师多为他们超度超度了。”
瞎眼和尚微微点头,他不会阻拦别人杀人,又或是说想阻拦也未必阻拦的了,唯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在死了人之后替人超度超度。
李沐智闲暇之余总会默默记下这么一路上来被瞎眼和尚超度的人命究竟有多少,落霞山之战,蓬莱一战,人命少说也有几千条,这还不算在接触和尚之前的,心里算着哪怕这和尚每日里超度一条人命,这么几十年下来也得有不少了。
他时常笑问瞎眼和尚。
“大师超度世间生灵,但大师寿元终有尽头,天下要死的人却是无穷无尽的,似大师这般行走人间的苦行僧终究只是少数,能超度的冤魂算是运气好,那么那些不能超度的冤魂又当怎么办?”
瞎眼和尚似极少思考如此有深度的问题,他这辈子好像就做了那么一件事情,除了念经还是念经,将一篇经文已经念的倒背如流,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李沐智这问题,只双手合十道。
“贫僧不知道该怎么办,贫僧能做的只是每至一处便平一处罢了。”
剑无求上了船头,又看了一眼被捆绑住的动弹不得的公孙静,公孙静微微闭眼什么话都不想说,亦什么都不愿意问,这让本想落井下石一番的剑无求只得哼哼两声便就此作罢。
“还是将他们全部埋进大海里面比较好,如此漫无目的在南海飘荡,白天尚且还好,若是夜里被来往出海的渔船看到,指不定会吓成什么样子,这几条人命,暂时就麻烦大师了。”
其实哪儿用得着司马云专门交代,瞎眼和尚早就盘膝而坐,不去管落在头顶的风雪,默默念诵起来了往生咒。
李玉湖弹指一挥间凝聚数片雪花在手,雪花凝结成冰,冰箭咻咻而出,片刻之间死船便解体咕咚咕咚沉入海中,说来奇怪,船只解体并未漂浮,而是直接入海,倒是那些个干屍却好像觉得自己死的不明不白一般不论怎么弄都沉不下去。
“别管了,大师自有办法。”
一行人压根儿就不理会闭眼捆绑的公孙静,这让公孙静心中觉得有些异样又觉得有些失落,哪怕是与他同出公孙家的公孙止都不再理会他。
倒是年轻盟主却凑到了公孙静身后。
“你的血都快冻僵了,这么冷的天气,我帮你活动活动。”
一把明晃晃匕首刺进公孙静手臂,鲜血如注。
公孙静吃痛,怒目而视。
李沐智只浅笑道。
“觉得不服,什么时候能杀了我泄愤再说吧。”
他们进了船舱,船头渐渐又冰冷下来,只剩下被绑在桅杆上的公孙静还有公孙静不远处的瞎眼和尚,直至这时候浑身紫青的公孙静才睁开眼睛,看向南海身处的幽暗,几具干屍浮浮沉沉随浪。
也不知怎的,听着这和尚念经,公孙静原本有些浮躁的心竟是渐渐安稳下来,手臂鲜血虽犹在流,但已没之前那么痛苦,如此直至几遍枯燥无味的往生咒念下来,那几具干屍终於是渐渐沉到了海中。
“大师真是好手段,我本以为天下的和尚道士除了沽名钓誉之外并没有多大的真本事,唯有我辈以武力证道之人才算是天下大道,没想到大师竟能如此轻而易举将这几具干屍超度,儒释道三教,真有高人也。”
瞎眼和尚起身,他没有双眼,只不过有一根早就已经干枯了水分的竹竿而已。
“天下高人处处皆是,小僧只不过一苦行僧而已,算不得什么,等到公孙公子去了中原自然便知小僧并非谦虚而已,蓬莱虽大,但比之整个天下始终不过弹丸之地而已,公孙公子看到的天与我们未必就是同一个天。”
“好一个我看到的天与你们不是同一个天,没想到大师才是你们这群人中的真高人,受教了,只是我很纳闷大师究竟是真瞎还是假的看不见。”
“公孙公子想要如何?”
“我想要你走进来给我看一看你的眼睛是不是真的瞎了,怎样?大师介不介意?若是大师怕我公孙静会耍什么手段将你怎么样,那就另当别论了。”
“公孙公子不用如此激小僧,出家人贪嗔痴三戒,小僧二十年前便已彻底参悟透。”
“二十年前?”
公孙静有些诧异。
“我还以为大师从生下来就出了家,不然何以如此年纪便有这等厉害的念力。”
瞎眼和尚出奇的并不再回答公孙静这个问题,他只是竹竿点地。顺着公孙静声音方向到了公孙静近前。
“公孙公子要看小僧是真瞎还是假瞎,现在公孙公子可以看了。”
公孙静倒是没想到这和尚如此直接,恐怕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担心他公孙静会出什么么蛾子,毕竟哪怕是成了阶下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道理却还是谁都能明白的,想要弄死这么一个只会念经的和尚对公孙静来说太过简单,但在见和尚如此实在甚至直接到了近前时候,公孙静却愣住了。
双眼空洞无眼珠。
“大师的眼睛是给别人剜去的。”
“公子说的没错,小僧眼睛的确是被剜去,只不过不是被别人剜,而是小僧自己取了自己两只眼睛。”
“那一定很痛。”
公孙静声音颤抖。
和尚道。
“的确很痛,痛到让人无法忍受,小僧甚至两只眼睛分了两次才剜出来。”
公孙静道“为什么?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会自己剜去自己的双目。”
“小僧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小僧生来愚钝,想不出来别的法子来参悟大道,故此只能自己切实体会一番人间的痛苦。”
“你知道吗?”
公孙静苦笑。
“本来从你靠近我的那一刻我打算出手杀了你,哪怕我浑身手脚被捆绑,可只要公孙静身上还有能动的地方,就能杀人,现在我的舌头就能动,以舌头杀人,不过我现在突然不打算那么做了,大师你很有意思,你跟他们不太一样,所以我打算给大师你一条生路。”
给和尚一条生路?
和尚有些不明白,甚至有些木讷,但还是轻声问道。
“公子需要小僧怎么做?”
“很简单,大师你放了我,捆在我身上的这些绳索乃是能工巧匠所造,根本无法以内力挣脱,反而会越动越紧,我希望大师你解开我的绳子,虽然这样可能会让司马云他们有些生气。”
公孙静根本没想到他不过才这一句话说完,和尚便直接解开了他身上绳索。
“公子尽管放心离去就是,司马公子他们不会生气的。”
“为什么?他们来蓬莱不就是想捉我公孙静回去?”
“那是在没见到公子之前,不过现在,司马公子他们不会在意你的死活,公子放心离去就是。”
公孙静大概没想到和尚居然真如此果断,犹豫三两个呼吸之后便轻声跃下船头,踩着海浪眨眼便消失在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他倒是跑的挺快。”
司马云掀开卷帘而出,果真如同和尚所说那般全无生气的意思。
“就真的让他这么跑了?”
剑无求有些不理解。
“哪怕这小子如今对你真的已经没了什么用处,可咱们辛辛苦苦跋山涉水而来,为的就是这兔崽子,就算抓回去没用也要好好折腾一番才能解心头之恨吧?”
“让他这么跑了?”
司马云神秘一笑。
“天下当然不可能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咱们船舱里面还有多少肉?”
“肉挺多的,足够撑到回中土,怎么问这个。”
剑无求挠挠头有些不明白。
“把肉分出一部分来丢到海中,我要钓鱼。”
司马云果真钓起来了一只至少上百斤重的黑鱼。
不等剑无求惊讶,知晓其心思的李沐智已经为司马云送上了一把刀。
刀入鱼腹,血水横流。
司马云将这只黑鱼整个抛入冰冷的海水中,剑无求不禁直接拍手叫好。
因为在这之前,还未彻底冰冻的公孙静流下的血液被沾在了这只黑鱼之上。
黑鱼入海,很快便招惹来一大群黑鲨,李玉湖见状,神通再起,以无数雪花为冰箭尽数钉入这些黑鲨身体,黑色海水很快便被染成褐色。
剑无求惊叹道。
“娘嘞,这下他娘的公孙静可有好戏看了。”
大船仍未停留,直朝海图之上中土飞仙关而去,此去飞仙关需要时间不短,从最开始时不时看到的被鬼物祸害的渔船,到后来基本上已经见不到了。
那鬼东西果然直去了无双城。
南海中似乎多年未下过这样的大雪,公孙止久居蓬莱,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天气。
也幸亏海水终年涌动,否则真不会有人怀疑如此天寒地冻之下这南海会立马结成一片冰川。
如此直到第四日黎明时候,大雪才停下来,倒没有太阳,一如既往是阴霾天气,海面上已经漂浮了不少碎冰块,虽如此,但却并不阻拦大船航行。
剑无求才从船舱里面伸了一个懒腰出来便听闻中土方向似有兵器交戈之声,果然不过一刻锺之后便看到了正前方处抛锚在海上的几艘大船,以及大船上正在厮杀的声音。
此船倒是与他们这些船一般无二大,只是桅杆之上却不再只是单纯的帆,而在帆上面画着好几幅不同的图案。
司马云见多识广,到底很容易认出了这些旗帜代表的各自的意思。
“黑龙帮,天龙帮,再加一个红山会,倒是有点儿意思。”
“你认识他们?”
剑无求不禁好奇道。
司马云却摇摇头。
“算不得认识,准确说我认识他们,他们却不一定认识我司马云。”
“那要不要避开?少惹点麻烦总是好的。”
“避开?为什么要避开?我们直接过去,看看这三家到底为了什么而斗。”
他们能看到三大帮会的船,这些帮会自然也能看到他们这艘不同於中土的大船,於是本来在混战之中的三大帮会也极为有默契的停下手来,免得被别人坐收渔翁之利。
“朋友们从哪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