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燕掉头就走,其实她多少知道马家辉为啥去设备科,那成天花枝招展的小妖精黄梅,可不就在设备科!
怒气冲冲找过去,快到时脚步一滞,鬼使神差的慢下了步子,悄无声息摸到门口,也不进去,就透着门缝往里看。
正是下班的点,办公室里工友已经走干净,就剩黄梅跟马家辉小声说着话,间或传来一阵轻笑声。
「周末你有时间不?有新电影上映,咱两一块去看?」黄梅问。
「成啊,没啥事,正好发了电影票,我请你!」马家辉爽快应下来。
听着里面的说话声,傅燕只觉头脑发胀,两眼发黑,只想推门进去撕烂小妖精的嘴,可她还是忍住了,一句话不说先离开,等到晚上再去马家辉宿舍门口喊他。
马家辉正跟工友打牌,听见傅燕喊,心里有些不耐,但还是让给别人打,出来问:「你找我干啥?」
傅燕没吱声,自顾往没人的地方走。
「咋啦?你倒是说啊!」马家辉语气不大好。
傅燕心里委屈,差不点没掉泪,她仰仰头,忍住哭意道:「我有你娃了,你看咋办吧。」
「......」
马家辉下意识后退一步,有几分害怕,还有几分退却,呐呐道:「那、那咋办...」
傅燕轻笑一声,抬眼看他:「你问我咋办?你说呢。」
马家辉不言语,二十还不到,到底还是个半大小伙儿,无措道:「可我娘那儿...」
傅燕打断他:「你娘那儿你去说,我家这边我说了算,你准备下,办事要趁早,可别等我显怀了,到时候闹得都不好看。」
到这步,马家辉心里有千万个不愿,恍然间,只觉眼前这个姑娘让他有点畏惧,他娘说的对,她是个妖精,勾住就要缠他一辈子的妖精。
像是没看到他的不情愿,傅燕主动挽上他胳膊,语气也放软,轻声道:「这周末我想看电影,听说有新电影放映,咱们一块去看?」
「我、我还有别的事。」马家辉想到了黄梅,那个喜欢扎单马尾,讲话像黄鹂鸟的姑娘。
「你有啥事?」傅燕低头,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半真半假道:「可别是跟别的姑娘出去。」
马家辉哆嗦一下,吞吞吐吐道:「没、没有,我突然想起来,我也没事干,就这么说定了,咱两一块去吧。」
傅燕笑起来,学着黄梅说话的样子,带了几分娇气:「你娘那里,快点说啊,我等你消息。」
马家辉嘴里发苦,只觉自己这辈子要这么完了。
不敢耽搁,转天马家辉就回了趟家,趁晚饭的空当,把傅燕怀孕的事跟他娘提了下。
「啥?」老太太筷子掉到了地上,忙捡起来:「怀娃了?是你的不?」
「咋不是啊!」马家辉不大高兴,甭管啥时候,没哪个男人喜欢往自己头上扣绿帽。
老太太也意识到自己失言,有片刻沉默,老马家子嗣不丰,到马家辉这代,更是只有他一个男娃,本来以老太太的眼光,是瞧不上傅燕的,可是现在...
「找个时间,娘托个媒人去傅家门上说亲。」
马家辉百千个不情愿,嘟囔道:「急啥急。」
老太太斥他:「现在不提,要等到啥时候?你要是早听老娘的话,至於弄成现在这样?!」
......
客什农场,颜冬雪把弟弟妹妹领去了她住的地方。
农家院式的住处,一排五间房,住的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工人子弟。
颜冬雪住靠西那间,一间房摆两张床,收拾的干净利落,和她住一块的老乡去下地干活了,颜冬青把傅冉拉进来。
「小冉,坐我床上,冬青,把行李搁地上...」说着,她瞅瞅张志刚,抿嘴笑道:「军官同志,今个谢谢你,这里没事了。」
张志刚立马成了多余的那个。
心里老大不高兴,不过面上还是没显出来,装作没听懂她撵人,问道:「住处都安排好了?」
颜冬雪笑:「一会儿我带他们去家属招待所。」
张志刚点头,迳自道:「晚上去食堂,一块吃个饭。」
「不麻烦了,我带他们...」
「就这样。」张志刚打断她,戴上军帽先离开。
傅冉像是发现了什么,他俩说话时,她一会儿瞅瞅颜冬雪,一会儿瞅瞅那个军官同志。
军官同志面庞周正,透着一股刚毅,瞧着不大近人情的样儿,看颜冬雪时,眼里带着点儿温柔,只是颜冬雪好像没察觉。
傅冉正瞅得起劲,耳边突然传来一道轻飘飘的声音:「很好看?」
话音落下,她脑袋也被扭转了个方向,正对上颜冬青不满的眼神,好像又在指控她「不守妇道」。
或许是因为有底气,傅冉没半点心虚,压低声音实话实说:「军官同志瞧着不错!」
颜冬青脸色瞬间发黑。
下秒,她又说:「三哥,您没觉得他和冬雪姐还挺般配?」
「没觉得。」颜冬青提醒她:「你少乱点鸳鸯谱,颜冬雪早晚要回南州,而不是一直待在这种地方。」
傅冉想想也是,保证道:「三哥,您就放心吧,我肯定不会多嘴的。」
颜冬青皱眉,多嘴什么?
很快他就明白傅冉的意思了,晚上去农场食堂吃饭,张志刚阴魂不散的过来和他们凑桌,还做主让大灶师傅炖了个鸡蛋,又炒了盘粉条蘑菇。
这还不算,吃完饭去招待所,他还跟着,俨然姐夫伺候小舅子的架势,上上下下给他们安排妥当。
偏偏颜冬雪这个棒槌还没警惕,不停感谢,总把军官同志当雷锋。
「那个赵志刚,明显心怀不轨,看到冬雪跟苍蝇见着屎一样。」颜冬青对他有意见。
亏得颜冬雪回去了,要是听到她弟说这番话,还不得气得头顶生烟。
傅冉有片刻无语,轻声提醒他:「三哥,您口中的那坨屎是您的姐姐。」
意识到失言,颜冬青干咳一声:「朕只是怕冬雪禁不住诱惑,她要是留在这儿,朕的娘估计要闹翻天。」
想到廖娟那火爆脾气,尽管八字还没一撇,傅冉已经为颜冬雪捏把汗。
招待所三毛住一晚,颜冬雪为他们开了两个房间,房间不大,一张单人铁架床,一把椅,墙角竖着脸盆架,藤编暖壶装着满壶开水。
傅冉在颜冬青屋里坐了会儿,困意上涌,忍不住打个哈欠,小声道:「三哥,我回屋睡了,您也早些休息。」
颜冬青嗯了一声,却向傅冉招了下手:「过来。」
「干什么呀?」傅冉才走近,身子就被颜冬青一扯,脚下不稳,一下跌坐到了床上,然后被一推,又倒在了床上。
下秒,颜冬青也躺了下来,手脚并用,把她夹在了怀里。
「皇上...」傅冉僵着不敢动。
像是察觉到她紧张,颜冬青闷笑一声,低声道:「床够睡,还过去干什么。」
傅冉不适的扭扭身子:「被人瞧见不大好,臣妾怕被人挂破鞋游街...」
顿了顿,她又问:「皇上,您不怕么?」
「......」颜冬青闭着眼无奈叹叹气:「傅冉,你可真煞风景,朕就是想抱你睡。」
傅冉脸红红的,突然不好意思起来。
说起来,他们还没同床睡过呢。
分得清事情轻重,颜冬青到底是松开她了,还亲自把人送去隔壁,仔细检查一遍门窗,看她弯腰铺床,眼里透着几分暖意,声音也透着温柔:「朕帮你把床挪靠墙,害怕了就敲敲墙,朕听得到。」
一瞬间,傅冉心里像被灌了温水一样,荡着暖意,朝颜冬青行了个礼,声音轻快:「谢皇上。」
颜冬青突然摆起了谱:「没诚意。」
「......」傅冉搁心里嘀咕,这样没诚意,要哪样才算有诚意呐!
「过来亲亲朕。」颜冬青轻启嘴角,淡淡扔出几个字。
傅冉睁大眼,总觉得眼前这位主子在耍流氓,可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儿,实在难以想像刚才那句话是从他嘴里说出。
傅冉抿抿嘴,瞧了眼双手抱胸靠在椅子上的颜冬青,良久,凑到颜冬青跟前,探身在他脸颊上亲了下。
颜冬青像是没忍住,突然呛咳一下,耳根子通红,不言不语的,把脸转个方向,示意傅冉亲另一边。
傅冉舔舔嘴,凑过去又亲了下。
刚要离开,颜冬青蓦地转过头,追上去在她唇角啄了下,故作淡定道:「朕还一个,礼尚往来不是么。」
傅冉瞬间羞得捂脸,直想跺脚,很想告诉这位主子,礼尚往来可不是这么用的。
颜冬青心情极好,也不用傅冉搭手,自个把铁架床挪了位置,又晃晃暖壶有没有热水,临走前叮嘱道:「把门销插好,椅子抵在门后。」
傅冉乖乖点头,把皇帝送出去,洗脸洗脚躺上床。
刚才还困得睁不开眼,进进出出这么一折腾,傅冉一时半会儿反倒没了睡意,耳朵贴在墙上仔细听着隔壁动静,鬼使神差的敲敲墙。
她刚敲完,隔壁也敲了三下。
咚咚咚。震得傅冉一颗心小鹿乱撞。
她又敲敲,隔壁也跟着敲敲。
傅冉像是玩上了瘾,又敲,再敲,还敲。
这回那边没敲墙声了,傅冉扯被摀住脸,突然响起敲门上。
她忙不迭下床,趴在门上轻声问:「谁呀?」
「是我。」
听出声音,傅冉忙开门,门外颜冬青脸色发臭的站着,凉飕飕的警告:「傅冉,你再敢乱敲,信不信我揍你?」
傅冉缩缩脑袋,默默无言把门关上,这下彻底老实了。
一夜酣眠,转天大早,傅冉是被一阵「咚咚咚」的敲墙声吵醒的,捂耳朵继续,那边又敲。
被吵得没法再睡,傅冉只能敲敲墙回应,不多时,敲门声又响起,傅冉去开门,见颜冬青着装整齐的站在外头,道了声:「三哥早。」
颜冬青嗯一声,催她:「不早了,洗把脸出来,我带你去吃早饭。」
昨天到农场太赶,傅冉都没空好好看,眼下随颜冬青去颜冬雪住处,才发现整个农场一眼望去压根看不到边,全是农田和牧场,除了来支援的学生,还有不少穿军装的军官同志。
颜冬青边走边和她解释:「这个农场不是字面意思上的农场,它比南州城还要大,这里的军官和大魏的戍边的将士差不多,既保家卫国,也开垦荒田自给自足。」
傅冉听得一知半解,瞧见有巡防的军官同志路过,手里竖着枪,小声问:「那这里是不是也很乱?」
颜冬青神色严肃的点头。
早饭是蒸红薯和小米粥,农场食堂里,全是饭勺刮饭盆的兹啦声,夹杂着一阵接一阵的吸溜声。
颜冬雪很快吃完饭,对他俩道:「冬青,你带着小冉随便转转,我要下地干活了,昨天接你们已经落下一天,今天再不去,管工的该有意见了。
跟去农村插队的知青散漫的生活方式相比,农场军队化的管理模式更严苛,过来支援建设的知识青年们也不敢怠慢,就怕考核不合格,回城冲冲无望。
傅冉拉住颜冬雪的手:「姐,你在这习不习惯?」
颜冬雪把手掌摊开给她看,手心被磨的全是茧子,还有破了皮的水泡:「没啥事是习惯不了的,刚来那会儿,我来麦苗都识不清,现在还不是照样干活呐。」
傅冉叹叹气,「我和三哥跟你一块去吧,帮你干活,反正我们也没啥事可做。」
颜冬雪也怕他俩乱跑,出了啥事不好跟家里人交代,就道:「那成,我带你俩去地里,不过先说好,可不能给我闯祸。」
正赶着小麦成熟的时候,放眼望去金黄一片,地里乌泱乌泱全是人,道两旁停着数辆拖拉机,庄稼汉举着铁叉,一垛接一垛往拖拉机车斗里打垛。
颜冬雪戴上草帽,叮嘱颜冬青和傅冉不要乱跑,就在田埂上等她:「你两去拖拉机上坐着,别跟我下地了,太脏。」
说话间,地里有人喊颜冬雪,她忙答应一声,来不及多说,匆匆下田。
田埂上坐着个庄稼汉,见他们是陌生面孔,主动问他们打哪来。
颜冬青和他聊了几句,才知道他原来是个专门负责开拖拉机的师傅。
时下会开拖拉机的占少数,可是一门大本事,眼前这个庄稼汉就因为会开拖拉机,也不用去田里做活,就等着别人打好草垛,他直接开走拖拉机,把麦穗送到打谷场上就成。
颜冬青存了学习的心思,从裤兜里摸出一包牡丹烟,递一根给庄稼汉,随口道:「叔,能教我开拖拉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