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娟和颜立本都在,张志刚礼貌喊「叔、婶儿」,把东西搁木头柜上。
颜立本客气的招呼坐,廖娟不大高兴,一来顾虑他戍边疆,二来嫌弃他年纪大。
三十岁了还是单身汉,她闺女到今年才十九,差的岁数有点多呐!尽管眼前的军官同志模样周正,气度也不凡,可她就是膈应的慌。
瞧见他过来,颜冬雪眼神亮了亮,从床上坐起:「你来了啊。」
张志刚点头,想说的话太多,挨着人家父母在,啥也不能说,心里抓心挠肝似的发急。
两人互望一眼,彼此间有情愫流动。
颜立本咳了咳,对张志刚道:「军官同志,出去抽根菸?」
知道他有话说,张志刚先掏烟递他:「叔,您先。」
颜立本听得牙疼,他才四十出头呐,也就比这军官同志大十来岁!
「爹...」颜冬雪想说话,被廖娟瞪了一眼。
张志刚回头冲她笑笑,跟颜立本出去。
廊檐下,张志刚抆洋火给颜立本点了烟,也不出声,就等他开口。
默片刻,颜立本开口道:「军官同志,咱家冬雪早晚得回南州城的,我已经跟你们政委谈过,她还小,不大懂事,搁外头我们做老子娘的也不放心...你懂我意思吧?」
张志刚弹弹菸灰,呛咳一声:「叔,我懂,您问没问过冬雪的意思?」
颜立本笑笑:「不用问,那孩子打小就听话,她知道我和她娘要带她回去,军官同志年轻有为,以后会更好,咱家冬雪给不了你啥助力。」
张志刚沉默下来,心也一点一点沉下去,只觉像在凉水里浸泡了一般,凉得让人经受不住。
南州城,下了场夜雨,打落一地榕树叶,徐兰英一早挥着扫帚扫家门口,又顺带把前院也给扫了。
贺寡妇站灶台旁搅稀面粥,饭快烧好了,她喊傅冉:「小冉,快去喊颜家小子过来吃饭。」
颜家静悄悄的,颜冬青正蹲在地上洗衣裳,傅冉凑近看了看,原来是在洗龙裤。
「三哥,我给您洗吧。」傅冉怪可怜他的,九五之尊,还是混到了自己洗裤衩的地步。
「不用。」颜冬青把洗衣盆推到桌底下,耳根子暗红。
「没事,我在家也洗衣裳,会洗。」
二话不说,傅冉蹲下就把盆扯出来,上手就搓,搓着搓着诶了一声,摸摸裤裆的地方,黏黏滑滑的不知道沾了什么,因为好奇,鼻子凑上去又嗅了嗅。
她刚想问,裤衩就被颜冬青给拿了过去,低唾了她一句:「不知羞!」
这可真是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
傅冉气呼呼站起,掉头就走,走到门口了又拐回头,气道:「我奶喊您吃饭!」
如果傅冉够聪明,应该猜到那是皇帝泄下的龙精。
精满则溢,在大魏,要是出现这种情况,敬事房的太监就会提醒他们主子,该临幸啦。
可惜现在不是大魏,他敢临幸了傅冉,可能会被四个人混打。
早饭是窝窝头就咸菜。
没筛皮的玉米面特别拉嗓子,坐家门口的傅向前突然咳起来,嘴里一股子血腥味,冲地上吐口痰,全是血。
离他最近的傅冉吓一跳:「爹,您咳血了?!什么时候的事?」
托颜冬青的福,傅冉借他书翻看过矽肺,要是咳血,那就是病情恶化了。
傅向前含糊道:「就这今早吧。」
其实打从变天之后就开始了,吃药也好使,怕他们操心,一直瞒着没说。
徐兰英搁下碗,吃不下去饭,担忧道:「孩他爹,去医院瞧瞧吧。」
「不成,矿上正忙的时候,虽说我不下矿井,查矿灯也一样至关重要,我的工作做不好,累到下井的工友咋办?!」
不论咋说,傅向前就是不同意塌工,眼看两口子吵起来,傅冉忙道:「我去找医生说说,再给爹开点药,等忙过这几天再说。」
给傅向前看病的医生是颜立本的老战友,颜冬青认得他,带傅冉去医院找。
不巧的是,瞧病的医生周末轮休,颜冬青要带她去医生家找,傅冉摇头道:「既然休息,不好再把人喊来,先找别的医生看看吧。」
赶着周末,门诊室清冷,找几间屋,才瞧见个女医生,正跟个小伙儿说话,小伙儿背对他们,两人一时没认出来。
傅冉先敲敲门。
听见动静,里头说话声戛然而止,小伙儿警惕回头。
傅冉愣了愣:「祁瑞安,你怎么在这啊?」
祁瑞安换上温和的笑,介绍道:「这是我妈,上回和你说过,她是医生。」
「婶婶。」傅冉忙喊一句,主动道:「我和颜冬青都是祁瑞安的同学。」
范士芹笑的和气:「过来坐,是哪个生病了?」
祁瑞安长相随范士芹,只是范士芹面庞更柔和,讲话声也好听,一看就是从大城市来的知识分子,跟南州本地口音一点也不像。
「是我爹,我来给我爹开药。」傅冉把户口本连带着傅向前的病历本都递给她。
范士芹翻翻病历本,详细问她傅向前病情。
她们说话时,颜冬青站在窗户旁,往后看了看,医院后边是片苏联红砖小楼,住的大多是矿区领导,也有部分革委会的领导也在这。
「下午有没有空,去文化室打乒乓球?」祁瑞安走了过来,问他。
「不了,我有事。」
颜冬青是有事,趁颜立本和廖娟不在,他要把傅冉寝宫先拉上电线,等颜立本回来,再让他教组装发电机。
开完药单,范士芹严肃道:「你爹这种情况不容乐观,他是底子好,看着没什么大问题,其实病情已经很重,劝劝他,让他尽早住院接受治疗。」
傅冉听得心里发沉,点头道:「谢谢婶婶,回去我跟他说说。」
拿完药出来,傅冉没精打采,叹气道:「他可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颜冬青拍拍她肩:「以后要靠你和傅声撑着。」
傅冉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三哥,我不想再继续念书了,我占了他们闺女的身子,如果不为他们做点事,感觉对不住他们。」
「不要想太多,即便退学,以你的年龄也不够去工厂。」颜冬青拉上她手,沉吟道:「朕先去你家下聘,以后朕帮你养他们。」
胸腔里荡着一股暖意,傅冉轻声道:「皇上,您真好。」
其实这不是他最想听的。
然而傅冉下一句就道:「臣妾越来越喜欢皇上了。」
颜冬青翘翘嘴角:「朕知道了。」
傅冉:「......」
傅向前已经去了矿区,傅冉跑去矿上把药给他,挨个告诉他怎么吃。
「爹,您以后可不许再糟践自己身体了,一定要按时吃药。」
被闺女训了,傅向前却乐呵呵的:「成,听闺女的!」就着搪瓷缸里的白开水,一把全吃下。
「医生说要你去住院,您跟我娘商量下,等这几天忙完,去工会请个假,去医院住几天。」傅冉开始话痨起来。
傅向前含糊应声,住院不得花钱呐...
「行了,我知道,快回吧。」开始赶人了。
傅冉无奈,打算让贺寡妇说他。
颜冬青矿区门口等她,两人要去趟劳保物资店买电线。
劳保物资店在火车站附近,锁头虎钳灯泡螺丝电线之类的物件都要在这买。
之前颜冬青丈量过,如果把前院廊檐下拉上电线,起码要三丈长的电线。
「一丈两块,一张工业劵。」劳保物资店的店员麻利的截断三丈长电线,细细长长一根,打成卷。
颜冬青又要了老虎钳和黑色胶布,还有个老虎头电筒。
零零碎碎的东西,竟花了颜立本整个月的工业劵。
傅冉看看布兜里的杂物,忧心忡忡的问:「三哥,大伯大娘回来问,要怎么说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