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刊是七二年五月刊,傅冉大致翻了下,没啥要学的红头文件,再翻报纸,铺天盖地的农业大丰收消息...
高雪梅伸头瞧了眼,只觉牙疼,小声道:「啥大丰收,颗粒无收还差不多!」
「什么意思?」傅冉没搞明白,报纸还能虚假报导不成?
高雪梅摇摇头,故作高深道:「你瞧着吧,我说得一准没错。」
到底是领导家的闺女,一针见血。
眼见到六月,春小麦该收割的季节,报纸上铺天盖地的大丰收消息,庄稼人脸上却丝毫不见喜色。
王桂香领着大丫来城里,几乎是丧着脸来的,进门一拍大腿,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
「嫂子,咱家三个娃呢,你可得想办法给个活路啊!」
徐兰英也听说了农村今年收成不行,小麦平均亩产十几斤,还得上交粮站支援国家建设,全交了都不够完成指标,更别说自个活命了。
「桂香,你这不是难为我吗,咱家老少也得吃饭呐!」徐兰英作难。
王桂香转又拉扯傅冉,抹着泪道:「小冉,你下边还有两个兄弟呐,你公爹好赖是个领导,能不能想办法整口粮食?」
大丫还好说,往城里一塞,起码三顿饭有个着落,家里还有两个小子,哪天要断了粮,可就是没命的事儿!
见她脸色发白,傅冉忙安抚:「婶你先别急,这么多人在,想想办法,不会饿死的。」
闻言,徐兰英偷偷朝闺女白了眼,暗骂她招事,亲戚多着呢,要是都能顾上,自家日子还过不过了?!
好在大丫来城里,矿上给安排让睡锅炉房,要是不给安排住的地方,能住哪儿?还不得住她家!
私下里,徐兰英少不得要戳着傅冉额头骂:「傻闺女哟!你婶啥样的人,你不知道?就是个蚂蝗啊,专吸人血!咱家有多少粮能够她糟践?还有你奶,还有妞妞呢,能不管?!」
「娘,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婶就是再不好,也不是大奸大恶的人,接济一下,熬熬就过去了。」
傅冉跟她想法不一样,尽管两家平常磕磕碰碰,总归是一家人,犯不着看人家绝后。
徐兰英直拍腿叹气:「这老天爷,可真不给人活路走!」
庄稼人收不到粮,商品粮户也跟着遭殃,虽说不至於没粮吃,但粮食的供应也作调整了。
原先每月供应的两斤细粮里有大米、白面,差点的是玉米面,像地瓜干,高粱,糙米,小米,都被划分到粗粮供应里。
现在可倒好,大米白面见不着影儿,两斤细粮供应的是地瓜干,剩下的全是高粱。
月初粮站供应粮食,廖娟排半天的队,只买到几斤高粱面,进家就唉声叹气。
「这以后咋过啊,老颜,厂委那边有没有说要咋整?」
高粱面蒸出来的馒头像石头块,又硬又拉嗓子,颜立本没滋没味的吃着,耷拉眼皮道:「不止南州,全省农村都是一个样儿,你说能咋整?」
廖娟叹叹气,转问傅冉:「大丫咋样?在城里过得习惯不?矿上食堂没苛待她吧?」
傅冉道:「她说还好,能吃饱饭。」
搁农村长大的娃,大丫吃过苦,她要求不高,一天三顿能填饱肚就成,就是矿上的正式职工不大能瞧得起她,每天闷头干活,也不说话。
「能吃饱饭就好,总比搁农村,饭估计都吃不上...呸呸呸...」正说着话,猛不丁咬到个石头子,差不点没把廖娟牙磕掉。
傅冉想笑又不好意思笑,想了想道:「爹,娘,咱们让三哥想想办法吧。」
廖娟没听明白:「他能想啥办法?」
傅冉道:「咱们省颗粒无收,不代表陕中也颗粒无收啊。」
一语点醒梦中人,颜立本拍大腿道:「小冉说得对,孩他娘,明天你从工会打电话去陕中,让咱家小子想办法弄点粮寄回来。」
闻言,傅冉忙道:「总用公家的东西办私事,别的工友瞧见会说闲话,明天我从邮局打电话过去,我来和三哥说吧。」
老两口都没意见。
傅冉不是真要打电话告诉颜冬青从陕中买粮,而是想借此机会把她空间里的粮放出来。
转天上班,矿区里碰上高雪梅,瞧着不大高兴的样子。
「怎么了?」
高雪梅恼道:「上回媒人来我家说亲,我没愿意,这回我爹可倒好,把人领家里来了,非让我相看。」
傅冉问她:「那你看了没有?」
高雪梅点头:「看见了,挺憨厚的人,叫刘二柱。」
「刘二柱?」傅冉以为她听错了。
「听说是刘沟子乡人。」高雪梅也不瞒着:「他要是没相中我,那最好,要是相中了...他下回过来我跟他好好说说。」
刘二柱确实一眼就相中高雪梅了,城里的姑娘没下地干过农活,白嫩又水灵,圆乎乎的脸长得好看,刘二柱没啥意见,让他明天把这姑娘娶回家他都愿意。
姑娘小伙儿都爱俏,刘二柱跟魔怔了似的,吃饭睡觉干农活,总惦记着高雪梅,巴望着能再见上一面。
这段时日,甭管乡下还是城里,都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刘沟子乡挨着大山,老农民没粮食吃,也不管犯不犯投机倒把罪了,一群庄稼汉成天进山里打猎。
赶着运气好,还打到了头野猪。
一头野猪挨家挨户平分了,作为生产队长,刘二柱多分了两斤肉,家里留一半,拎一半来城里给高矿长家。
正好周末,高雪梅调休在家,刘二柱木讷,瞧见她脸涨得通红,只会憨笑,不知道该说啥。
高雪梅没有任何羞意,只有烦乱,不是烦刘二柱,是烦她爹强扭瓜蒂子。
高矿长满意刘二柱这小伙儿,有心让他俩单独处处,就对他闺女道:「大梅,你带柱子出去转转。」
「孩他娘,你们妇联不是发电影票了吗?快找出来,让两个娃去看看电影。」
高矿长他爱人刚要进屋翻电影票,就被高雪梅喊住了,她二话不说把野猪肉拎还给刘二柱,尽管知道说出的话伤人自尊,可还是硬头皮道:「没用,我没相中你,别往我家送东西,不值当。」
刘二柱脸上红晕渐退去,傻站着不知道该咋整。
高雪梅固执的把野猪肉退给他:「你快拿回去,真不值当。」
可怜刘二柱,好容易相中个可心可意的,结果还被兜头泼盆冷水,说不失落不可能,送来的野猪肉原原本本的又拎了回去。
他从二厂后头的芦苇林抄近路回乡,正赶着晌午饭点,厂里没啥人,他刚走到芦苇林子附近,就听见女同志的哭声,本来不想多事,可又担心女同志是遇上啥不好的事,就过去问了一声。
「同、同志,是碰到啥事了?」
猛不丁听见人说话,大丫吓了一跳,忙抬手抆抆眼:「没啥事,没啥事...」
刘二柱瞧她身上穿着打补丁的罩衫,黑乎乎的脸,说话也细声细气,不觉又多问一句:「挨人欺负了啊?」
大丫愣愣的,良久才默点头。
刘二柱颇有几分感同身受:「你家哪的?」
大丫见他长相憨实,不像坏人,就道:「二砬子乡的,托俺妹子公爹走动,帮俺弄了份临时工。」
虽说工农兵一家亲,可城里人啥时候都瞧不起乡下人,大丫又是个老实的,没少挨欺负。
又不想跟她妹子说,怕给她找麻烦,实在委屈了,才自个偷偷躲没人的地儿哭几声。
说来也奇怪,两个都是木讷的人,不知不觉竟说了不少话,刘二柱道:「搁哪儿都有厉害人,我瞧你太窝囊了,这样不成,容易挨人欺负。」
大丫脸一臊,顶了一句:「那你呢,我瞧你也挺钝,就不挨欺负了?」
刘二柱挠挠头,竟生出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
......
这边,傅冉算了算日子,从陕中邮寄包裹到南州,估摸要一个多星期,从她给颜冬青「打电话」那开始算,差不多到第十天,趁颜立本和廖娟上班不在家,她从空间里放出约莫二十多斤小麦,三十多斤玉米,还有一布兜黄豆。
等廖娟下班回来,喜得合不拢嘴,怕给人听见,关上门小声道:「还真让咱家小子弄到粮了啊!」
傅冉哎一声:「刚寄回来。」
顿了顿,又小声道:「三哥说再想办法继续弄。」
廖娟不疑有他,乐呵呵道:「多弄,让他多弄点回来!」
打着万岁的旗号,傅冉前前后后放出不少粮,大概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她这么「放肆」,在个夜黑风高的半夜,万岁坐火车回来了,直敲傅冉的窗户。
三更半夜,傅冉睡得正沉的时候,颜冬青连喊了几声也没人应,恼得他直接从外拉开窗,探手进去揪傅冉的毛。
傅冉一个激灵,以为有鬼,差不点没吓哭。
「是朕。」
「谁?」
「朕!」
傅冉愣了半响,反应过来之后,忙不迭下床去堂屋拉门栓,直扑到颜冬青怀里,眼角蹦出一滴泪,软绵绵的怨道:「万岁,您这样吓臣妾,是会不孕不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