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矿长牙疼,转转身,没好气道:「乱叫啥,谁是你爹!我可没有汉奸儿子!」
话虽这么说,高矿长此时也回过了味儿,先前汉奸的事闹这么大,那帮老鼠屎早就给除掉了,如果眼前的小兔崽子也是,说啥也不能活到今天。
能混到汉奸里头,还没死的...
高矿长一个激灵,早年他在部队里头待过,不可能猜不中他身份。
高矿长他爱人也不是个傻的,稍想想,也醒味过来。
屋里沉默一阵,高矿长重点了根菸,再开口时,平静了不少,斜眼看祁瑞安:「粮食你送的?闺女去南边找你的?」
闺女裤裆也是你钻的?
祁瑞安点头:「是。」
高矿长他爱人哟了声:「几十斤细粮呢,不好弄吧。」
祁瑞安笑:「从部队里弄了点军粮。」
送粮食是重点吗?
高矿长朝他媳妇翻白眼,直后悔先前吃了兔崽子送的细粮,他就知道,天上哪有掉馅饼的事儿!这下好了,全拉茅坑里了,还拿啥赔!
正怄着气,就听祁瑞安又道:「等下月领了军用粮票,再往这寄几十斤。」
他有两个身份,既是「汉奸」,也是正儿八经的军官,这年月,哪里缺粮,都不会亏了部队。
高矿长他爱人直搓手:「那咋好意思呀。」
祁瑞安笑得纯良,厚着脸道:「应该的,娘。」
高矿长又想砸臭鞋底子了,龇牙裂嘴道:「稀罕!」
「你不稀罕就继续啃你的窝窝头,我稀罕!」高矿长他爱人瞪眼,硬把祁瑞安拉起来让坐板凳,拍拍他手道:「委屈了吧。」
祁瑞安还没应话,高矿长插嘴问了最关键的:「你这样...想把大梅往哪安排?」
祁瑞安垂下眼皮,他本来就细皮嫩肉,一副安全无公害的样子,这么一垂眼皮,无端就透了几分落寞。
「可能要把她安置在部队,让她随军。」
时下部队有限制,要服役满十五年,并且是正连以上才够格,以祁瑞安的年限,还不够格安顿高雪梅在部队住下,是张志刚向上头反应之后,战友家属自发腾出一间屋接济,否则祁瑞安仍旧没法顾及高雪梅的人身安全。
「随军啊...」高矿长他爱人有些舍不得,养在跟前的闺女以后就很难见着面了呢。
祁瑞安艰涩道:「可能没办法让人知道我是您女婿。」
高矿长真脱臭鞋砸他了,个不要脸的东西:「谁认你当女婿啦!」
「爹,您真烦人。」高雪梅不乐意:「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就要跟他!就要跟他!」
......
打从这起,矿上就又传开了,大家伙儿意外的察觉到,已经很久没瞧见高矿长家的傻闺女啦!
「嫁去农村了?」
「咋可能,说去出家当尼姑了我还信!」
「可拉到吧,尼姑庙都挨烧了,上哪去出家!」
「......」
矿上工友都知道,高矿长家的傻闺女,跟颜工程师家儿媳妇走得近,大家伙儿路上要是碰见傅冉了,都会瞎打听几句,问她知不知道高雪梅去向。
「真嫁到外地去啦?」
傅冉就是知道,也不能乱说,何况她还真不知道。
「大娘说是嫁到上海,她姥姥家给说的亲。」
高雪梅一走,裁缝铺里就只剩傅冉和留下的三个大姐,贴出的招工布告,倒有不少返城的女知青来填报名表,傅冉数了数,有二十五个。
她最多招三个就够了。
这些日子,三个大姐害怕被开除,干活特卖力,烧水扫地活儿也抢着干,见傅冉对着一堆报名表发愁,姓孙的大姐道:「傅啊,干裁缝这行,字识的不用多,关键手脚要麻利。」
农村来的陈大姐附和道:「是了,俺以前搁乡下,俺们生产队分来两个知青插队,他们字识的不少,就是干起活来笨手笨脚,没啥大用!」
道理傅冉也懂,沉吟道:「那就定个时间,统一考试,不写试卷,考她们手工。」
为这事,傅冉连琢磨了几天,定下考手工的内容,描样,剪裁,还有最基本的蹬缝纫机纳鞋底儿。
见她成天忙活,脸都小了不少,月初矿上副食品店供应猪肉,廖娟买了斤大肉,先熬出一盆猪油,捞出的油渣子剁碎,掺上菜干,和面蒸了一回油渣包子。
傅冉已经很久没沾过肉了,就着米汤,大口啃包子。
难得烧顿好的,廖娟把闺女女婿也喊来了,女婿老子娘离得远,不说啥倒插门了,总归离得近,少不得走动的多。
颜冬雪已经有六个来月,肚子鼓鼓的,傅冉每回瞧见都忍不住要摸摸。
「小冉,你有动静了不?」颜冬雪心细,算算时间,颜冬青走有一个多月了,要是有,也该有反应了。
「应、应该没吧...」傅冉也不大清楚,以前她月事就不准,有时一个月一回,有时快两个月才来。
颜冬雪也怕她有压力,忙宽慰:「不急,你跟冬青年纪都不大,慢慢来。」
傅冉点点头,把话题带到别处,大口大口咬包子。
吃了一顿,还剩几个,转天廖娟又热了让傅冉吃,叮嘱道:「多吃点,多吃才能养身子!」
原本喷香的油渣子,不知道为什么,隔了一夜之后,傅冉有些受不住这个味儿了,忍着怪味吃掉一个,等廖娟再让她吃的时候,傅冉再忍不住,冲到外边把原先吃的全吐了出来。
搁屋里坐的老两口对视一眼,脸上瞬间带了喜色。
可别是怀上了!
......
还真是怀上了,城东中医馆的老医生给摸了脉,说脉如盘走珠,流转滑利,应指有力,是怀娃的脉没错!
廖娟领傅冉来的,这会儿乐得找不着北。
傅冉有点羞,抿嘴也笑,她想万岁了...
大好的事儿,肯定得让万岁知道他当父皇,回来经过邮局,傅冉进去给他拍了电报,加急,两天就能到。
颜冬青没接到,是厂里工友帮接的,瞧见电报单上写着「怀娃」两字,没耽搁,立马就去车间通知颜冬青了。
「大兄弟!你媳妇儿来电报,说给你怀了个娃娃!」
当啷一声。
颜冬青手里的虎口钳子没拿稳当,掉在地上,虎钳头砸到了他脚面,但却丝毫没觉得疼。
「电报单呢?」他还算淡定。
工友给他:「我还能骗你不成?!」
这帮不着调的,可不一定就骗了他。
直到万岁亲眼瞧见「怀娃」两字,心跳才扑通扑通加快,嘴角止不住溢出笑。
他要当父皇了!
正晕晕乎乎着,车间工友哟了一声:「大兄弟,虎头钳砸脚面上,你不疼呐!」
颜冬青暗吸了口气,弯腰拾起虎头钳,咬着牙花子道:「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