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何故喧哗?”
文轩楼二楼,最里间的房间里,几位老人、两名中年男子各自坐於太师椅上,或是气度不凡,或者精神矍铄,或是不怒自威。
韩逸赫然也在其中,与邱言有过一面之缘的理宗小陈先生,亦位於其中。
几人身边的案几上,各放着几卷字轴,表面光滑,泛着光泽,甚至单凭肉眼,就能看出其中韧性。
若以心去感,更能从几卷字轴上察觉到不同意境,隐约与某种秩序相连,但也有几篇,未与外在秩序有联系,反而另辟蹊径。
“许是有什么人来了,激起楼中诸生的心气了。”
听着屋外扬起的声响,屋里几人先是议论,跟着便有人笑了起来,说话的是个年龄与韩逸相仿的老者,名为周东义,曾是九渊书院的掌舵人,而今已然卸任,在书院里教书育人。
话音落下,周东义边上一中年男子点点头道:“当是如此,少年读书,本不能彻悟多少,有所求、有所欲才是常态,总要经历之后才可明辨是非,那时再去引导,事半功倍。”
这人名叫庞楚,是东都城中一书斋的东家,人称千书斋主,名声不显,但在学术圈子里,却是名声极大,所交之友多学识过人,堪称往来无白丁。
不过,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个声音响起——
“话虽如此,但却也说明,这楼中不少人修养不够,教化之礼,本该时时警醒,人生在世当如履薄冰,若不这样,又有何资格去引领他人?”
说话这人,明显不同意庞楚的说法,此人同样年龄不大,从外表看起来,约莫四十岁许,留着五柳长须,穿着深衣,他坐在椅子上,坐姿端正,有种不苟言笑的味道,连带着周围的空气中,都仿佛凝固着一股意境。
这人名叫许世,乃崇礼书院的当代院主,自幼聪敏过人,三十岁时参加科举,得了同进士出身,本可入朝当官,却退而为学,归隐崇礼书院,三年前接任院主。
他这样的人,经历了种种,一举一动都有股气场,能感染他人,但眼下却只局限在身边,原因就是屋中的其他人,单论学识并不逊色与他,而论地位,更是远远高出。
不算担任过宰执的韩逸、以及弟子遍天下的小陈先生,其他几人站出来,论资排辈,这许世都只能执晚辈礼,所以也就在庞楚说话的时候,他能用心中之理去反驳,余下的人一开口,许世便不能造次。
随后开口的,是在场众人中,年龄最大的老人,这位老者的脸上满是褶子,身子枯瘦如柴,说话的时候,声音还微颤、低沉:“既然外面的人,都称这次文轩品评乃是文坛盛会,那热闹一点自是应该的,当记述下来,放入史书,流传后世。”
在他说话之时,话中流露出古老气息,配合话中含义,让旁人生出一种见证历史的感觉。
这位老人名为郑丘,乃是春秋书院的长者,这次应邀而来,主要目的倒不是品评文章,而是记述盛会,因为年龄关系,此人地位不低,话一说出,就等於是定调,旁人不好再议论了。
剩下几人,同样是这东都地界内、几家书院的人物。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杏坛论道闹得沸沸扬扬,传遍天下,除去几处边疆,士林文坛几乎人人皆知,这些书院中流砥柱,纵然不想蹚浑水,可为了书院传承,却不得不露面,从这一点来看,坐镇皇城中的两位老儒,反而更为超脱。
这时,那小陈先生道:“诸位,与其思索这些,不如将你我手中文章先阅读一遍,写下批语,排出名次,也好传阅楼中诸人,算是完结此事,省的时间长了,再节外生枝。”
话落,众人皆是点了点头,拿起身旁字轴,取开后看起来。
下一刻,一道道蕴含不同道路的意境蔓延开来,彼此交错。
在常人难见的层面,点点火焰逐渐显现,这是思维碰撞的火花。
“哦?困知勉行……”
九渊书院的周东义看着手上文章,心头一动。
这取来的文章,在分配上是有着一定原则的,在座诸人,大部分都与各家书院有关,门人弟子多少和开启心路的文章有着联系,为了避嫌,需交叉品评。
邱言虽未拜入书院,但这次却是得了韩逸与小陈先生的联袂推荐,於情於理,这品评之事都只能交予他人来做,不过,这个人并不只是局限於周东义一人,其他几人同样要过目。
没过多久,屋里的气氛就有了变化,沉静许多,能看到几人露出各种表情,有的微笑了然,有的皱眉深思,有的默默点头,有的则是摇头叹息。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被他们拿在手里的文章,每一篇都独具特色,不是空泛之言,否则的话,也打不开那士林心路。可以说,这些文章中,随便拿出去一篇,都足以在书院中作为范例。
阅览这等文章,绝非苦差。
同一时间,房外,正有两个身影小心翼翼的贴在门上,运转劲力,捕捉屋里动静。
“看样子,屋子里的先生们,该是开始品评文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