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成书籍的,确实是一个个章节和句子,以及组成句子的一枚枚字。”有了邱言的点播和提醒,华舍终於意识到了什么,“而雕版上刻出来的,其实也是一枚枚字,只是这字又如何能离了雕版?”
邱言笑道:“字确实离不得依凭,但未必就是雕版,这就好像你我读书识字时,离不开文章一样,但我问你,你幼时读书,可是每读一本,便要重新识一遍字?”
华舍摇摇头道:“这怎么会,都是将字都认全了,才去读书背诵的,若每本书的字都不同,这该学到什么时候?”
邱言笑道:“这便是了,读书无须反覆识字,怎的印刷反要独版?”此言一出,他的身子骤然一紧,筋骨皮膜瞬间紧绷,却是被一股浩然大势所压,再难言语!
这股力量,不是源自哪个人、哪个法宝,而是源自一个部洲千万年来的死后一点念,又岂是血肉身的修为能够抵御的?
别说血肉身,便是神灵身在此,也要避其锋芒。
只是心念劲通,邱言表面如常,旁人并不知晓。
而邱言所说的识字例子,也让华舍心中明了,但还是疑惑。
“没有雕版,如何承载文字,这字又不能单独拿出……咦?”说到这,他心中一动,“也对,若是能一字一版,岂非省去许多功夫?毕竟天下文字虽多,可万变成文,终究还是这些字,如果能独自而成,排列组合之下,不就胜过千万雕版?”
轰隆!
天上,又是一声雷霆!
这旱雷来得突然,将满院的书生都给惊了一下,他们抬头一看。入目的却是晴空万里。
“怎么回事?昨夜就有类似的事……”
正当有人念叨的时候,华舍却感到思路如涌泉般喷涌,结合从前帮工时的经历,想到读过和背过的文章,种种念头一下分明起来。
“字字若独,不光省去雕版,亦能节省抄写、雕刻的次数,不会出现印完一书就闲置起来的情况,因为单字雕版,可以重新排列。”
他越是想越是兴奋。但也有疑惑和顾虑在心中泛起。
其实,类似想法,也有不少人有过,只是都困於现实条件,难以真正形成,华舍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帮工,经过最初的兴奋后,立刻就想到了不少的现实问题。
想着想着,他看向邱言。求助似的问道:“单字一版,将那字排列复用,只是这木版材质却不易分成单个,一来字距难以保持。二来更不易雕刻,木纹疏密不均,整版尚且无妨,若是一个字的大小。就太过突出,若有高低不平的小版,又如何集在一起?这压印的时候。也不好约束,要是受力不均,成书也要轻重不衡,不光不整,读起来也多有障碍。”
这话一说,因果牵动,气运消长下,镇压邱言的恐怖之力,因此而有豁口,这股力量,本是阻止他超越常规的去干涉人道运行,但眼下问话的华舍,也是人道一环,他的问题虽是受到邱言启发,却也源自自身的经历和记忆,可谓水到渠成,话一问出,立时令人道产生变化,抑制邱言的恐怖力量渐渐失去依凭,缓缓退去。
重新恢复的邱言,没有表现出一点异常,只是道:“既然想到了以独字为体,又何必再将心思局限在版上?”
听到这话,华舍突然意识到,邱言心里怕是已经有了想法,却没有什么异样心思,只是想尽快将疑问解决,就躬身求问:“还请先生明言。”
而他之前问的诸多问题,已经算是把事情挑明白、讲清楚了,所缺的不过是组合在一起。
“不妨试试烧铸之法。”邱言回了一句,转头对立於前方的邱安道,“取纸笔过来。”
邱安点头应下,未过多久,取来笔墨纸砚,置於桌上。
众人见状,隐隐猜到了邱言的心思,都露出好奇之意。
“既然应了诸位,不妨就借此事书就,也不是赠人,只将心中所知写下。”说了这么一句,邱言身子一转,就此落座,拿笔沾墨,气态沉凝。
呼~
平息起风,其意轻盈。
整个院子的气氛登时不同,那郑老五、孟挺二人精神一震,他们都是喜好笔墨的人,当然知道下笔之前的酝酿。
张顺、胡业等人也是心神震动,他们离台阶最近,对邱言拿笔后的变化最有感触,只觉得微凉的空气中多了股热气。
气血之气!
至於华舍,听了邱言的话后,心中一震,念头翻滚,他一路逃难过来,沿途也碰上不少会烧制手艺的人,因天生好学,便有打探。
这些手艺,对很多人来说乃不传之秘,可天灾连年,不知哪一会就死了,又有那绝后之人,不愿手艺失传,碰上了华舍这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便半推半就的说了出来。
华舍能记就记,被邱言这么一提,脑海中的念头顷刻间贯通,口中喃喃有词,居然一时沉浸心神、难以自拔了,等到空气中的热息渐多,才猛然回神,循着看去,入目的正是邱言舒展手臂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