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之念,渐渐燃烧,甚至开始侵蚀他的心灵,等走过台阶,来到了一座雅阁的外面,这怒火近乎凝结实质,为他引路的两人已然感到重压在身,汗流浃背,他们在这白玉楼当差,迎来送往,见过不少人物,眼界自然是有的,所以立刻就知道这位墨衣男子不是易於之辈,所以一到地方,就赶紧离开,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翻细墨者也不去管他们,在范远的带领下,推门而入。
门中厅堂,乃是一间布置考究的小间,放着一张桌子,只坐着一人,正是邱言。
见到脸色阴沉的仿佛要滴出水来的翻细墨者,邱言并未意外,只是抬手一指面前座位,吐出了一个来:“坐!”
这个字,声音并不响亮,但落在翻细墨者的耳中,却好似一声惊雷,直接让他猛然惊醒,那心中的怒火直接炸裂,整个人的力气,似乎也随同这怒火消散,身子晃了晃。
随后,邱言又道:“怒火攻心,可不是什么好事,一个不小心,就要引火烧身了,阁下乃是墨家墨者,在天志洲也是一方人物,为何这么沉不住气?观你之态,似有不甘不平之念,或许是以为,我东华人物,比不上你天志洲的上达,乃是蛮夷落后之人吧。”
这么一番话说出来,翻细墨者终於回过神来,冷笑一声,并不回应,但那表情,无疑是默认了。
邱言却摇摇头道:“什么时候,这人道的优劣,要靠着机关术的程度来判断了?墨圣当年曾言,君子之道也,贫则见廉,富则见义,生则见爱,死则见哀。这廉、义、慈、哀,乃是墨家所倡为人之道,毕竟机关术的本事可以学,若是定下心来,不惜一切,或许三十年就能有成,虽不见赶上,但已见端倪,可这人与人之间的念头、情分,却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建立的,一旦失落,可能百年不得回返,甚至失去族群意志与精神。”
“嗯?定国侯你还知道墨家之语?”翻细墨者听到这里,终於露出意外表情,他们天志洲乃是墨家发展而来,到了如今,物质至上,人人追求功名利禄,墨家的典籍经义,早就被扔到一旁,或者只是单纯的看一看,很少有人列为信条,但身为墨者终究不一样,能抵达这个地位,不光自身要硬,对过往经典也要有所了解才行。
“墨家圣贤也是人道圣贤的一环,同样倡导秩序,念合雷霆,泽被苍生,行的是人道大爱,其学说也伴随着人道雷霆,在诸多部洲留下痕迹,我东华自然不会例外,同样也有墨家传承发展,这一点相信墨者你心里也很清楚,这也是你我双方的合作基础,请坐。”
又是一声“坐”,但语气已然不同,那翻细墨者的念头,也在邱言的话语中有了细微变化,面对其他东华人,或许这位墨者还有一丝优越感,可面对邱言,这是半点傲气也无了,盖因邱言的所作所为,早就传遍了天志洲了——
包括了邱言早年的崛起历程,但更多的,还是他南征北战,运筹帷幄,接连挫败了天志洲几方战线的事,更不要说,在邱言的倡导下,东华本土也开始兴起了研究机关术的热潮,局部有所突破,但在邱言所主持并引领的几个方面,却是突飞猛进,不少机关造物,甚至反过来,超过了天志洲的水平!
这样的情况下,翻细墨者又怎么可能对邱言存在心里优势?更不要说,他本来还想在权术、心术方面,压下邱言,掌握主动,但邱言直接的表态,却让他在七天的时间中坐立不安,如今过来,已经有低头的意思了。
没想到,邱言并没有借势压人,反倒和他谈论起墨家之言,使得凝重气氛略有缓解,顺着邱言的话语,翻细墨者当先入座。
对面,邱言并不客套,开宗明义的道:“墨者,今日你我坐在这里,为的是和谈之事,这件事墨者能否全权处置?”
上一句还在谈论墨家经义,下一句就直接落到了当前之局,翻细墨者先是一愣,跟着下意识的道:“这件事,还要先看贵方的诚意,有关出兵竺坨兰的事……”
邱言摆摆手,笑道:“墨者说出兵,这个就文不对题了,双方和谈有结果前,还是敌对,哪有敌人相助的道理?只有先定下和谈,双方没了其他问题,才好商量后面的事,所以出兵竺坨兰,只是微末枝节,真正的大前提,还是定下和谈,这一点,没有回避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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