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汪士祯起身道:“小生思定,不能卖娘子,这等畜生行径,我绝不能为!”
“否则就是丧尽天良,忘恩负义,往后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
“昨夜我被鬼神教训,此一脚真真把我踢醒!”
“娘子待我千般好,我却只记得娘子一点不是,
将心比心,我实在愧疚!”彩衣听他悔过,心里几分高兴,扶着他归坐,说:“相公乃我恩公,不是相公相救,我三年前就该溺死江中,沦为凄惨的江水之鬼。”
“若是卖我一人,而解全家之苦,妾身心甘情愿。”
“现在家中有些本钱,明日后日可再去赌!”
“如今要还债,唯有一赌来钱最快。”
“妾身有感,这两日相公就要时来运转了。”
在她安慰下,汪士祯逐渐止泣,心气平复下来,点头说:“娘子说的在理,小生今日真能控制赌性!”
“往常都是它牵着我走,今日我能不受引诱,能够见好就收。”
说着,端酒饮一杯,与娘子谈自己‘心性变化’,说的都是掏心掏肺真话。
一番畅谈,天近一更,明月初升。
酒足饭饱后,汪士祯又愁上心来。
餐上那些肺腑之言说是说了,但光凭口说,岂能解眼下窘迫?
自己所欠的三千两乃驴打滚,月内还不下来,过后就要拿这祖宅抵利息。
他现在也清楚,想靠着赌钱还债,几乎痴人说梦。
就是运气好,最多赢来几百两,开赌坊的都不是善类,岂会任由他把钱捞去?
一想到这些,汪士祯就坐不住,心燥如火烧,出来家门散心思量。
不知觉走出东门,见已经出城,心思‘不如去东村拜访朱秀成,看他有何好办法。’
他趁着月光赶路,走了四五里,见有一女坐在地上哭泣,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好似刚被人欺辱过。
汪士祯此人有些侠义心肠,大步走过去,试问:“娘子何故在此哭泣?”
地上女子抬头相视,月光照面,好一副梨花带雨俏容貌,回话道:“奴家锺氏,小名琴玉,乃东阳和高的家妓……”
“自老爷死后,奴家常遭打骂,三天前吃不住打,就从东阳县逃出来……”
“谁知又遇到色心歹人,把我骗入家中供他受用,又用我开起皮肉买卖。”
“奴家刚从那家逃出来,故此衣衫不整,有辱公子眼目。”
汪士祯侠义心起,想施助些银两,一摸袖中空空, 暗自叹气:“娘子还是别在此地久留,不然他们追来,你定要吃打。”
见他要走,琴玉讥讽道:“好个没心没肺,铁石心肠的薄情人!你见难不帮,枉读圣贤书!”
汪士祯被骂并不气恼,转头说:“非是小生不帮你,我如今却比你更窘迫!”
“你若不信,自去城中打听,谁不知我汪士祯赌光家资,一身赌债!”
琴玉起身道:“奴家求的是安身之处,又不是求财。只要公子给我个容身地方,让我躲过这阵,奴家必有报答。”
汪士祯思量问:“娘子就不怕我心生歹念,把你卖入娼院?”
琴玉笑说:“奴家本就勾栏出身,入勾栏如尼姑进庙。公子若是卖我,万望卖给好一点的娼院。”
汪士祯失笑道:“也罢,娘子就随我回家。不过要先问我妻,我妻同意,才能留你。”
琴玉欠身礼谢,跟着他返城,没走几步询问道:“公子想让奴家如何报答?你看奴家可中意?”
汪士祯看她一眼,说:“娘子艳若桃李,但小生并非好色之徒,更不会乘人之危,我助你出於善心,不求回报。”
琴玉掩口轻笑:“照此说来,公子是个正人君子?”
“又因何染赌,败光家产?”
“我听人说,金华府有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也是好赌之人。妻子对他千般好,他却要卖妻还债……”
“公子可识得此人?”
琴玉此言,乃是拐弯辱骂他、羞臊他。
汪士祯听了面红耳赤,垂头走出十步后,缓缓开口道:“娘子所言畜生,正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