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
雨水依旧在不断的坠落。
豆大的雨滴打在了李因缘的头上,脸上,身上。
他就那么安静的站在这风雨里。
一动不动。
不是他不想动。
而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动了。
刚刚那一指,他已经是耗费了自己毕生所有的气机。
即便最终他能够杀了陆行舟。
他也会陷入极度的衰弱。
更何况,他现在没有杀陆行舟,倒是被后者洞穿了后脑,也割破了脖颈。
他败了。
刀锋刺破脑壳,划破脖颈的那一瞬间。
李因缘所有的气力就都已经消失了。
心死。
身死。
他现在什么也没有想,只是感受着这天地之间的雨和风。
雨滴落在了头上,然后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风从林间穿过,把雨水吹的歪斜了些,然后又吹在了身上。
非常的冷。
“呵……”
李因缘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笑。
不是很苦涩。
也不是很无奈。
反而是有一种解脱。
在离开皇宫的这段时间里。
他曾经在无数个不能安眠的夜晚,思考着自己的过往和未来。
“咱家想要什么?”
“不知道!”
当初进宫,并不是自己自愿进宫的。
是因为被人打劫,打成了重伤,成了太监。
顺道入了宫。
当初拜在杜先隆门下,也是被杜先隆看上,主动招揽的。
再后来,建立密谍司,是杜先隆给的任务。
再后来,一心想要重启东厂。
只是觉的,失去的东西想要拿回来。
但他也不知道,自己重启了东厂以后要做什么。
再后来,一心找陆行舟报仇。
也只是心里不甘而已。
他也不知道报仇值不值得,应不应该。
更不知道报仇以后,自己会不会真的开心。
总之。
这么多年以来,他虽然位居高位,天下皆知。
但他从来没有过真正的享受过这种生活。
他从没有真正的喜悦过。
逃出皇宫的这些日子。
他曾想过很多。
他想放弃报仇,重新开始,过一种自己想要的生活。
但他又放不下曾经的功名利禄。
也放不下那些仇恨。
他被仇恨所驱使。
直到今日。
“咱家想要什么?”
“咱家不知道。”
……
“或许,那些年,才是咱家真正活着的日子。”
在这生死一刻。
李因缘突然想到了年幼的时候。
为了填饱肚子。
他去偷邻居家的地瓜。
为了吃上肉。
他趴在山林里一天一夜不动,等野鸡上钩。
为了逗邻居家的姐姐一笑。
他和隔壁村的孩子打的满身泥浆,鼻青脸肿。
那个时候。
很苦。
但那个时候,他做任何事情都是快乐的。
那笑。
也是真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就再没有那些开心,那些欢喜了呢?
是从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开始。
虽然村子里的人从没有说什么,但他们看自己的眼神儿已经不一样了。
曾经的伙伴,喜欢的姐姐。
都对自己避而远之。
从那个时候开始。
他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孤苦伶仃。
直至今日。
他从没有再快活过一次!
他心里。
也从没有再放松过一次。
他活到了高位。
却活成了悲哀。
他想起了师父临走的时候,留给自己的那句话。
“放下一切牵绊,方能寻得自我。”
他突然间明白了。
原来这些年。
那个人。
那个被自己杀了的人,砍掉脑袋的人,那个和自己有血脉联系的人。
才是自己最终的心魔。
自从杀了他。
自己就活在了自己给自己织造的阴暗里了。
再没有走出来过。
师父试图帮自己。
但自己没有走出来。
甚至,没有理会师父的一番苦心。
最终沦落如此。
“师父,徒儿愧对你。”
李因缘心里有些愧疚,叹了口气。
他的生机已经没剩下多少了。
最后一口气。
也将散尽。
他又开心的笑了。
虽然如今依旧也没有解开那道心魔,但没有关系,他死了。
也就算是解脱了。
一滴眼泪出现在了他的眼角。
然后。
和雨水一起落了下来。
“陆行舟,一路顺风!”
他说道。
这句话里面,语气平静。
没有仇恨。
也没有生死。
只有嘱托。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一句嘱托。
他只是觉的,应该说些什么。
算是。
对这位可敬的对手的尊重。
噗通!
这句话说完,李因缘再也支撑不住了,然后身子直直的向着后方倒了下去。
哗啦!
他的身体砸在了地上的积水里面,将这些积水给震荡的飞溅了起来。
然后,积水又迅速的流淌回去。
将他的大半个身子都给淹没。
陆行舟转过了头。
看着躺在泥水之中,眼睛依旧没有闭上的李因缘,摇了摇头。
他蹲下了身子。
将后者的眼睛给合拢上,然后道,
“掌印大人,一路走好。”
哪有什么深仇大恨。
只不过。
身不由己!
说完,陆行舟的右手又悬在了李因缘的头顶处。
掌心里的刀上散发出吸引力。
噗!
戳在李因缘后脑上里的那柄刀,穿透了李因缘的面门,然后从里面飞了出来。
鲜血随之飞溅。
在李因缘的眉心处,留下了一个窟窿。
不过。
随着雨水落下,这个血淋淋的窟窿,很快就变成了惨白色。
雨水在那个窟窿里面积攒。
然后,又从窟窿的背面渗透出去。
渗透出来的时候,还带上了一些碎掉的脑浆。
白花花的。
看起来十分的凄惨。
陆行舟将这柄刀在李因缘的衣服上抆干净,然后重新放回了袖鞘里面。
三柄袖里刀收好。
他重新站起来,然后来到了那匹狮子骢面前。
狮子骢站在那里。
低着头。
在慢慢的从雨水之中寻找草叶吃。
是不是的把鼻子伸进积水里面,然后又抬起来,打了个响鼻儿。
有些雨水被喷了出来。
见陆行舟出现。
它抬起了头。
眼睛里,逐渐的浮现出了之前的那种峥嵘。
它刨动了一下蹄子。
脚下的泥水,被震的出现了一些波纹。
不过。
陆行舟却并没有解开它的缰绳,也没有上马。
而是拍了拍狮子骢的这脖颈,然后用力的揉了两下,笑着道,
“伙计。”
“再等咱家片刻!”
陆行舟说完这句话,扭过了头,看向了之前李因缘追来的那个方向。
咻!
那个方向传来了一个急促的破风之声。
也就是眨眼的功夫。
一道弩箭穿透了雨幕,出现在了陆行舟的视野里。
弩箭的速度很快。
箭尾在微微的颤抖。
好像鹰啼。
瞬间来到了陆行舟的面前,陆行舟挥动了袖袍。
啪的一声。
这柄弩箭便是被一股强劲的内力给震断,然后四分五裂,散落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