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番役躬身。
再抬头的时候,陆行舟的身影已经从原地消失,不见。
只有那些屍首依旧在散发着腐烂的味道。
番役揉了揉鼻子,飞快的起身。
退了下去。
……
后宅。
陆行舟回到了自己躺了数日的那摇椅上。
他重新坐了下去。
闭上了眼睛。
阳光和秋风再一次落在了身上,落在了脸上。
竹林摇晃着,枝叶之间互相摩抆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偶尔有落叶沉寂。
陆行舟心神安宁。
“督主,召唤小的有何吩咐?”
汪亭出现在了门口,把身子躬的极低,像是爬到了陆行舟的面前,然后跪在了地上。
“密谍司放下手头一切事宜。”
“查徐盛容之踪迹。”
“三日之内。”
“咱家要一个结果。”
陆行舟伸手,拍了拍汪亭的肩膀,顿了一下,又是补充了一句,
“若是找不到,你这密谍司之主,就给咱家换人。”
陆行舟的话一如既往的平静。
但落在汪亭的耳中。
却和之前有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意味。
那是真正的冷冽。
果断。
杀伐。
那种感觉就像是,以前,陆行舟虽然狠辣,凶残,但多少还有所顾忌。
或许可以说,他还对汪亭,有所需要。
对东厂也有所依仗。
所以他做事没有那么的决绝。
但如今。
好像他真的无所畏惧了一样。
那简简单单的换人两个字,落在了汪亭的心里,就像是晨锺暮鼓。
轰地一声。
让汪亭这心神,乃至灵魂都颤抖了一下。
他重重地磕头道,
“小的必定完成督主吩咐。”
“去吧。”
陆行舟懒得再废话。
摆了摆手。
汪亭一溜烟儿地退出了这后宅竹林。
天地又是安静了下来。
陆行舟闭上了眼睛。
计量未来。
天下苍生。
这四个字,不断地在眼前闪烁,浮动。
好像有一个声音,在耳边慢慢地念叨着,念叨着,像是儿时的那些教导。
杜先隆的最后一句话。
也像是警锺。
“少则两年,多则三年。”
“天下大乱自将关陇而起,生灵涂炭,遍地疮痍。”
“你们好自为之。”
陆行舟脑海里回想着这些话。
右手食指轻轻的摩梭着藤椅的扶手,慢慢摩抆。
……
“过往,皆为过往。”
“未来,才是未来。”
……
“咱家虽阉割了身子,但从未阉割精神。”
……
“待过往因果皆断。”
……
“此生不负苍生。”
“报恩师。”
……
固城。
王家被人一夜之间灭门,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
但这件事造成的影响,以及固城的混乱,才刚刚开始。
在这之前。
王家做为固城的定海神针,和官府一起,将所有的各方势力,都压的服服帖帖。
没有人敢破坏规矩做事。
也没有人敢破坏这里的安定。
但王家一夜之间消失,压在所有人的那顶大山,也就消失了。
刚开始的时候。
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
但没过多少时间,有些人的野心就已经开始暴露了。
所有人都想做王家的位置。
重新为固城制定规则。
做那个龙头老大。
虽然人们都知道,王家之所以能够做那个位置,是因为和皇帝的关系。
但人们也明白另外一个道理。
当有人能够有足够的实力镇压固城一切的时候,定然也就有了机会,让朝廷重新正视,并慢慢建立起彼此之间的关系。
实力,是最根本的一切。
当陆续有人想要展示实力,壮大野心的时候。
固城的乱,就开始按压不住了。
至於官府,还有罗照清。
对於这种情形,是完全束手无策的。
因为。
当年王氏在的时候,因为和皇帝的关系,王家的实力等原因,使得罗照清代表的官府,完全属於从属地位。
这些年。
他见王氏完全没有作乱之心,也便是乐於坐享其成,不动心思。
完全没有将官府的权威,以及势力组建起来。
如今。
面对这种情况,也就是完全没有威慑力。
那些人,根本都不给他面子。
“这地方是我丐帮先看上的,你算那根儿葱?”
“一群臭要饭的,也敢和我们青龙帮的人叫板?活腻了吧你们?”
“给我上!”
“打死这群臭要饭的!”
某一处街道里,一帮丐帮的叫花子,还有一些全部穿着青衣的帮派之人,因为争夺地盘的事情,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
棍棒相接。
甚至还有刀剑相向。
有人倒在了地上,也有人身上挂了彩。
地上飞溅出了血迹。
原本在这里做小生意,摆着摊位的那些商贩,一见到这个架势,连忙推着自己的独轮车,或者是挑着扁担,急急忙忙朝着街道外面跑去。
跑的慢了,都得遭殃。
最近,固城到处都有这种情形上演。
“乱吧,越乱越好。”
街道下面,一群人正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在这街道对面的某处宅子里。
徐盛容正坐在凉亭之内。
和白君子下棋。
这凉亭掩映在一片竹林之下,随着竹林的摇曳,阳光投射在棋盘上,形成了一道道的斑驳影子,慢慢摇动。
“固城乱了,蜀线的开端就乱了,就算卢家将汉中给开放了,朝廷也没那个精力越过固城进入汉中,陆行舟这一行,还有他后续的所有计划,就都白费。”
徐盛容满头的白发披散着,有一缕头发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她伸手捋起来,放在了耳后。
然后将一枚黑棋放在了棋盘上。
“老夫输了。”
白君子看着这盘棋,皱着眉头冲疑了稍许,将刚刚拿起来的那枚白棋,又放回了棋篓里面,他叹了口气,慢慢的将棋盘上的这些棋子捡起来。
白棋放进白篓。
黑棋放进黑篓。
一边捡,他一边抬头看了一眼徐盛容,低声道,
“容姑娘,有句话,老夫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白先生在容儿面前,亦师亦父。”
“没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
“有话尽管说。”
徐盛容把距离白君子比较远的黑篓端起来,放在了白君子的对面。
确实如她所说。
白君子,对她来说,就是如师如父。
感情不一般的深。
她知道白君子一向替自己着想,不会害自己。
白君子听到徐盛容的这句话,尤其是亦师亦父这几个字,捡棋子的动作不自觉地停顿了一下,这脸庞上浮现出了一丝感动。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的说道,
“容姑娘的志向,原本应该是这天下的。”
“哪怕是现在……受到了一些影响,但也不该如此自暴自弃啊。”
这些时日。
白君子看着徐盛容一举一动,所作所为,几乎是失去了理智。
变成了一个疯子一般。
起初的时候。
白君子觉的,徐盛容需要发泄,发泄被徐北鸣背叛,被陆行舟毁容等等,一系列的愤怒。
所以他没有理会。
任由徐盛容恣意妄为。
但很快,白君子发现,徐盛容没有丝毫回转的迹象。
她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甚至,如今,一个多月过去,还窝在这小小的固城里面。
搬弄固城的是非。
完全没有争夺天下的意思了!
这不是徐盛容原本的路。
也不是白君子原本想要的结果。
所以。
白君子决定要劝劝徐盛容。
在固城里,无论怎么搅动风雨,那都是徒劳,都是泄愤。
外面还有真正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呢。
有些事情,该放下的时候。
就得放下。
“关陇蜀线,当统一连贯。”
“否则难拒草原。”
“陛下做这件事,陆行舟做这件事,咱们其实也可以做这件事。”
“毕竟,草原若东进,谁能掌控着蜀线,谁就能在大魏朝拥有主动权。”
“我们现在,虽然势单力薄,但却可以趁着陆行舟安稳蜀线的时候,把咱们隐藏着的那些力量也掺杂进去,给日后做铺垫。”
“老夫预料,三两年内,关陇必乱。”
“到时候,咱们再一举而起,将整个蜀线牢牢地掌控,然后借此分割天下!”
“哎。”
“虽然这些话说的远一些,但咱们只要去做,总是还有一线希望的。”
说到这里,白君子又是停顿了一下,指了指外面,道,
“但若继续留在固城,搬弄这小小是非,为了和陆行舟作对而作对,就是绝对没有希望了。”
“甚至,会有危险……容姑娘三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