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片段不断闪过,从少女闺房,到古色古香的宅院,到熙熙攘攘的街道,再到阴暗诡异的地宫和荒坟枯塚……
足足大半个小时下来,季商眼前的画面消失,而他也终於了解了这个所谓“恨嫁女”的一生。
恨嫁女原来也是有名字的,姓陈名燕儿,本是江南破落世家的小姐,性格温和,克己守礼,人生的前十六年,过的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
旧时的小姐都要学女红,她也不能免俗,但除了女红,琴棋书画、诗酒花茶也是手到擒来,任谁见了她,都要夸一句“好俊俏一个女博士”。
更不用提她人情练达,哪怕在大宅大院里也是八面玲珑,年纪轻轻就把家里的琐事处理得滴水不漏,连最严苛的管事也挑不出毛病。
若是这么安稳地过下去,她可能真就能恬淡平安地过一辈子了,但奈何,她所表现出来的这一切,其实都是假象。
想想也是,一个把屍体制成干屍摆在家里供奉的家族,能将养出什么正常的大家闺秀?
她面上还是一副平和温顺的模样,可其实那颗心,在她第一次跟着父母去“祭拜先祖”的时候,就已经是死气暗结了。
用季商的话来说,她就是一个埋藏得很深的病娇。
而且还是等级最高的那种。
对寻常的病娇来说,她们无非是情绪极端了点、占有欲强了点,可对恨嫁女,或者说陈燕儿,她的问题就严重了。
她分不清生与死的界限。
活着又如何?死了又如何?
都说人死灯灭,白骨化作尘土一抔,可自己家里,似乎又不是这样啊。
那些屍体不是还好好地高坐在太师椅上吗?
甚至有好几次,她见过干屍睁眼。
就如同它们仍在尘世一般。
所以,她从来都不觉得死亡是什么大事,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
其实这倒也不算什么过不去的坎,她所在的年代是乱世,人命如同草芥,说白了,不管你是不是病娇,在那个背景下都是没办法把人命太当回事的。
菩萨神佛都管不了的事情,你来管?
顾好自己就行!
陈燕儿这一家子人也是这么想的,可要说人生在世,什么都逃得过,终究逃不过那一个情字。
她年纪到了,不免怀春了。
对方是个佩剑书生,才学也就中庸,但任侠千里,游历过大江大河,身上的气度确实不凡。
只是偶然一见,陈燕儿便陷了进去。
要说她运气也算不错,这书生虽然潇洒不羁,可却也不是滥情的主儿,两人情投意合,眼看就要谈婚论嫁。
书生父母双亡,家里也没有别人,便跟陈燕儿说好了不嫁不娶,两头婚,陈燕儿自然是欣然同意,她家中长辈倒也没有意见。
一切都顺利得出奇,眼看三书六聘都谈妥了,么蛾子来了。
陈家人张罗着要带书生先提前拜拜祖宗。
是的,这书生可不知道他们家里所说的祖宗,就是正儿八经、还有人形的祖宗。
虽说事死如生,可做到这一步的,属实是难以接受了。
这一拜,就把陈燕儿和书生的姻缘彻底拜散了。
定好的婚礼就此告吹,书生还住在本地,不过却再也没出现过在陈家门口。
陈燕儿跟家里大闹了一场,被关在后院里,关了整整3个月,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形销骨立。
她似乎是服软了。
当然,是假的。
先过了门,再慢慢跟书生说,潜移默化的,不就能接受了吗?
所以,她心里有怨恨,而且还不浅。
不仅对陈家,对书生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