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慎笑了笑,举了举手中的小匣子,道:“这是刚刚蒸出的糕点,请大师品尝一二。”
无名和尚道了声谢,然后身子微微一侧,请顾慎进院。
顾慎双眉微挑,没有犹豫,拎着匣子,直接迈步走进了院子。
无名和尚在身后关上了院门。
院子的布局和顾慎家中仿佛,厢房、厨房、正屋,在南厢房几步远处,也有一口水井,明月倒映其中,只是没有梧桐也没有石桌。
无名和尚带着顾慎走进正屋。屋中摆设极为简单,没有八仙桌,只有一方小桉台,上面放着一卷经书,在桉台两边,分别摆放着一块蒲团。
“顾施主,请坐。”无名和尚开口道。
“多谢。”顾慎道。
两人分别坐在蒲团两侧,顾慎将手中的糕点匣子放在桉台之上。
“今日之战,於我九死一生,大师修为通玄,若无大师指点,我命休矣。”顾慎郑重道谢,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抱着什么样的目的,但毕竟是救了自己一命,这是大恩,“我有幸与大师结为邻里,大师日后若有事情,尽管差遣於我。”
无名和尚轻轻一笑,对於顾慎所言的修为通玄彷若未曾听到,道:“一饮一啄,皆有运法,若是在五百年前,我可不会救你了。”
无名和尚似乎已经决意不再隐藏,而是坦露了一些东西,譬如五百年前,要知道对於凡人来说,五百年已经不知道过去多少世了,早已彻底烟消云散於世间,而在这和尚口中,五百年前竟这般自然的讲出,仿佛是发生在昨日的事。
顾慎心中一凛,目光看向和尚,道:“敢问大师,从何而来?”
无名和尚:“从来处来。”
顾慎:“......”
顾慎深吸一口气,便又问道:“到何处去?”
无名和尚:“到去处去。”
顾慎:“......”
无名和尚似乎对於顾慎震惊的模样很满意,哈哈笑了起来,仿佛对自己这充满禅意的问答极为满意。
顾慎心中哭笑不得,这两句话他前世可是听了一耳朵,但当着无名和尚的面,不得不微微拱手,一脸敬佩道:“大师精通禅法。”
无名和尚轻轻一笑,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顾慎点了点头,道:“洗耳恭听。”
无名和尚双唇微抿,目光中神色渐渐悠远,显然是在回忆什么。
良久,他方才开口,缓缓说道:“那是很多年以前的故事,也发生在很遥远的地方。一个婴儿出生在一家笃信佛法的农户家中,在那个孩子出生的时候,漆黑的夜乍然明亮,仿佛瞬间白日,同时伴随有八部天龙的幻象虚影浮空。”
他说的很慢,仿佛脱离了现实,在回朔一些东西。
顾慎看着无名和尚,面色极为郑重,他在认真听着,因为他知道无名和尚口中所说到的婴儿,应该就是现在的无名和尚。这正是他所想要了解的,对他之后的影响极大,能不能探到一些这和尚的根底,关键便在无名和尚现在所讲的这个故事上了。
“因着婴儿出生时伴随的异像太过惊人,吸引到了很多人的注意,也惊到了旁边山上寺庙的主持禅师。禅师认为这婴儿与佛门有大缘法,便渡了那婴儿上了山入了佛门。”
顾慎微微点头,不是所有和尚都有资格被称为禅师的,只有在佛法之上具有极高造诣的僧人,才能被称为禅师。
无名和尚继续讲着。
“禅师将婴儿收为弟子,给他取了一个叫...叫觉远的法号。”
顾慎注意到,无名和尚在说到“觉远”这个法号的时候,出现了一些情绪上面的波动。
“传他佛法,待他亦师亦父。那婴儿亦不远让师父失望,很是刻苦努力的钻研佛法,他的努力没有白费,亦或者他确实天赋略高於常人,总之他在佛法教义上面的造诣渐渐领先於同辈的师兄弟,最终被立为大雷——寺庙的佛子。”
“因着寺庙有些名声和威望,他的法号越传越广,被越来越多人知晓,也被越来越多信徒传颂,他想,他要终生常伴佛祖,教化愚昧,拯救生民於水火,普度众生,广扬佛法。”
“事实也正是如此,如果不出意外,他会继承师父的心愿,会继续发扬大乘佛法,将佛门真意传遍尘世。他越发的沉下心来钻研佛法,在所有人眼中,他都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所有人都相信,他会将寺庙带到更辉煌的地步,但有一个人除外。”
“有一次,他注意到师父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怜悯和心伤,这令他很不解,终於有一天,他按捺不住询问了师父。”
“师父告诉他,他日后会有一劫,若是迈过去,可以成就佛陀果位,若是迈不过去,则身死道消,万载修为一朝成空。”
“师父是得道高僧,言不虚发。他问师父,自己的劫难应在哪里,师父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许多年后, 他声名愈盛,钻研佛法亦愈刻苦。直到一天晚上,他遇到了潜入寺庙盗取真经的魔门妖女。”
这一刻,顾慎发现无名和尚的神色动容了,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温柔缱绻,眸子中都透出一种无法形容的春风,在提到那魔教妖女的时候,他的语气出乎意料的温柔,与修真界中提到魔教妖女时的咬牙切齿截然相反。
“遇到这魔门女子的那一刻,他知道,这就是他的劫。”
“他最初克制内心的蠢蠢欲动,想要如往常一般保持心思纯净,但他再也难以沉下心去钻研佛法了。”
“一次又一次的相知相遇之后,终於,他破门而出,坠入红尘,沉沦情海。”
顾慎一直紧紧盯着无名和尚,他自然也注意到了无名和尚在说到这里时,那种表现出来的情绪之间的矛盾。
既有愉悦,又有痛苦;既有快乐,也有愧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