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他指着应人喜的鼻子,瞪眼狠狠的道:“不错,我承认他是我的朋友,一个混帐透顶的朋友,可是,你呢?”应人喜笑道:“我怎样?”看到应人喜居然还笑得出来,楚不空更火了:“既然你早就知道这个混球是诈死,你为什么一直要瞒着我?你这又算什么朋友?”应人喜笑道:“我要怎样告诉你?如果这位巴二爷不露脸,你会相信这种事么?如果你知道了下迷药的人是谁,你会沉得住气装醉?”他又笑了笑,道:“由祭灵开始,到装醉为止,这其间如果露出了破绽,你以为我们这位精明的巴二爷,他会乖乖的上钩?”楚不空无词以对,像只泄了气的球,慢慢的又坐了下去。他一坐下,火气又往上冒。他这次冒火的对象,不是应人喜,是巴二。他转向巴二,嘿嘿冷笑道:“巴二,连这种事你也干得出来,你可越来越像个人物了。”
巴二终於开口,声音很平静也很冷淡:“如果换了你是我巴二,为了五万两银子,这种事你也会干的。”楚不空听他这样一说,火更大了,脏话也跟着出笼:“操你奶奶的,别人冤枉我,尚有话说,想不到连你巴二也跟着瞎起哄!”巴二道:“我起什么哄?”楚不空道:“难道连你怀疑长沙谭家那件案子是我干的?”巴二道:“谁说谭家那件案子是你干的?”楚不空不觉一楞道:“否则……”应人喜笑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伙计。你楚不空还值不了这种大价钱,这位巴二爷指的是我。”楚不空道:“你没听他提到五万两银子?”“我听到了。”应人喜微笑:“赏格金额相同,显然只是一种巧合。这位巴二爷提到的五万两银子,我敢打赌完全是另外一回事。”楚不空道:“你意思是说,巴二企图迷倒我们,为的是好将我们活捉了去向某一个人换取五万两银子?”应人喜笑道:“不错。不过不是我们。你是受到连累,只为了你不该跟我走在一起。”
楚不空道:“谁他妈的银子多得没处花,竟要以五万两的高价,来收买你这个多事的小喜子?”“这正是我接着要向这位巴二爷请教的问题。”应人喜转向巴二:“如果我向阁下请教,阁下愿不愿意回答?”“愿意回答,但是无法回答。”“为什么?”“因为我也不清楚对方的身份和来路。”“这事是谁跟你接的头?”“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对方长相如何?”“说了也没用处。”“对方改变了本来面目?”“不是易容改装,而是戴上了一副人皮面具,我刚戴的那副面具,就是他送的。”“当时他跟你怎么说?”“他留下两万五千两的银票,以及这副人皮面具,说你们将会於七八天后来湘阴找我,他出五万两银子,要你们两人的活口,事成之后,再付另一半。”“这是多久的事?”“八天前。”
应人喜望着楚不空道:“从风沙镇到这里,我们走了几天?”楚不空道:“八天。”应人喜道:“八天前我们在什么地方?”“风沙镇。”应人喜道:“这意思就是说,我们第一晚在樊老头酒店里决定的事,第二天就传到了这里?”楚不空道:“不错!”应人喜道:“你对这一点有什么感想?”楚不空不假思索道:“这表示当晚有人偷听了我们的话,然后以信鸽传来湘阴。”应人喜道:“这一点是人人都可以想得到的,除此而外呢?”楚不空眨着眼皮,无以为继。这位有探囊取物之称的北国神偷,酒量、胆识以及穿堂入室的本领,也都高人一等,若谈到动脑筋,解答疑难,就不怎么灵光了。应人喜微微一笑,自作解答道:“这说明了另一事实:要以五万两高价收买应人喜活口的,不是某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一个声势庞大、财力雄厚,几乎天下各地都布满了人手的组织!”
楚不空和巴二的脸色都不禁微微一变。这便叫做不知者不惧。这件事未经应人喜逐步加以分析之前,他们显然谁也没想到这一方面去。现在,他们都想到了,也许比他们应该想到的还要想得多。既然两人在风沙镇的一家小酒店里谈的话都会被人听去,如今这处龙蛇混杂的香云阁,会不会也有人在暗中窃听?风吹帘动,楚不空悚然回首。进来的人是金珠。楚不空长长嘘了口气,道:“我的妈呀,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快,快,酒来!”应人喜等他一杯又一杯的过足了酒瘾,才又微笑着道:“灌足了没有?”楚不空打了个酒呃道:“只要你老弟别再拿话吓唬人,够搪上一阵子了。”应人喜笑道:“不论那个神秘组织有多可怕,对不相干的人,并不产生威胁。对方悬赏的目标,主要的是我应人喜,任何人想避免池鱼之殃,只须离我远一点就行了。你伙计紧张个什么劲?”
楚不空道:“我紧张?笑话。我是为了你老弟紧张!”应人喜笑道:“谁要想活捉这个多事的小喜子,只要有耐心,机会多的是,空紧张也解决不了问题。”楚不空又喝了口酒道:“我担心对方活捉不成,也许会改变主意。”应人喜道:“改变什么主意?”楚不空道:“雇个杀手,一劳永逸。这样不仅省去很多麻烦,同时也可省却不少花费。”应人喜道:“雇一名杀手,要花多少银子?”楚不空道:“以目前江湖上的行情来说,顶多万把两银子,就可以雇到一个很像样的杀手。”应人喜道:“保证成功?”楚不空道:“不成功分文不取,雇主并没有损失。”应人喜道:“这种杀手哪里可以找得到?”楚不空道:“你拿银子来,要多少,我包办。”应人喜忽然笑了笑道:“你为什么不往好处想?你怎知道对方这样做一定怀有恶意?为什么不假设这也许是一种别开生面的邀请方式。”楚不空道:“请你去当姑爷?”应人喜笑道:“别抬杠了,搁开这件事,我们谈点别的好不好?”楚不空道:“最好什么也别谈,酒喝够了搂个姑娘睡觉,觉睡醒了各奔前程。”
应人喜溜了巴二一眼,笑着道:“来找这位巴二爷,是出於你的推荐。现在,不管怎么说,这位巴二爷我们总算找到了。你可不可以凭你们多年的老交情,向这位巴二爷请教一下我们想打听的那两件事。”“啊……对!”楚不空一拍大腿道:“你要不提,我差点忘了。”他转向巴二,脸色一整道:“巴二,你听着!这是你他妈的,唯一赎罪机会。只要你能告诉我们哪里可以找到无门少爷鲁大器,或者透露一点消息,帮我们找到那座快活林,我老楚以人格保证,咱们朋友还是朋友,你今晚干的这档混帐事,就此一笔勾消!”巴二听如不闻,两眼望着酒壶道:“窍娘,替我倒杯酒。”窍娘望着应人喜,不敢作主。应人喜点头表示无妨。窍娘立即把斟了一杯酒。因为巴二双肩穴道被点,双臂无法动弹,这杯酒便由窍娘像喂病人喝汤水似的喂着巴二喝了。巴二喝完了酒,一声不响,默坐如故,就好像根本不知道大家在等着他回答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