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衣和尚见灭劫动问,抱拳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和尚姓彭,名讳上莹下玉,江湖上朋友,都称我一声彭和尚!”
灭劫一听,微微色变,诧异道:“你便是彭和尚?你不是做了大周国的国师,在江西辅佐周子旺造元廷的反么,如何竟出现在此处?”
彭和尚摇头叹息,自嘲道:“不怕师太见笑,姓彭的本事不济,没能挡住鞑子的骄兵悍将,几个月前,大周国已成昨日云烟。吾徒周子旺战死,我这没能耐的和尚,带着他刚出生的小女儿,好容易杀出重围,汇合了次徒况普天,辗转逃至淮西,正准备联络豪杰,再次起义!”
灭劫神色一黯,喃喃道:“这般快便失败了吗?哎,真是皇天偏佑恶人。”
彭和尚摇头叹道:“我等自己无能,不敢抱怨老天。说实话,若是单打独斗,我等谁也不惧鞑子,只是战阵冲杀,又不同江湖打斗,和尚我费尽全力所练兵马,做到令行禁止,已是为难,同鞑子铁骑对面交锋,着实不是对手。不过……”
他忽现振奋神色,一指那持铁棍的大汉:“这位乃是胡老二,他嫡亲大哥,乃是‘铁棍猿王’胡闰儿,师太可听说过么?”
灭劫神情一凛,庄肃道:“前岁二月,‘棒胡’率陈州好汉数百人,烧衙杀官,转战一年有余,被元军以数十倍兵力伏击,壮烈战死,乃我中原武林中一等一的好男儿,贫尼岂敢不识?只恨缘浅,不得当面拜会。”
铁棍大汉胡老二闻言,双眼一红,抱拳大叫:“家兄在天有灵,听得峨眉掌门这般评价,必然引以为荣。”
他把头一扭,恶狠狠对一众中州豪杰吼道:“峨嵋派的师太看得起我大哥,就是看得起我,谁敢抢他们的钱财,便是同我胡老二为难。”
彭和尚笑道:“师太你看,‘棒胡’虽然战死,他的铁棍,如今却有他弟弟接在手中,再有軲辘李、胡山花、张铁柱、李扒头、项甲……”
他说及一人,便由一名寨主、帮主模样的汉子,傲然挺胸,向前走出一步,片刻间,走出十余人来,皆是神情精悍,目光炯炯的汉子。
彭和尚道:“这些兄弟,都曾随棒胡同鞑子周旋苦战,乃是中州武林中顶天立地人物,因此和尚我辗转奔来,便是要会合此处诸位,伺机再起。”
灭劫奇道:“这一次,你就有把握了对付鞑子的铁骑了?”
彭和尚摇头:“没有。这一次,说不定连我也会战死,但即使如此,自会有后来人再次起兵。唐朝有位大诗人写过一句诗,和尚我很是喜欢: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等屡败屡战,定能越挫越勇,直至有一日强过鞑子!”
灭劫师太不由动容,点头道:“好一个春风吹又生!有此心志,难怪你彭和尚到处受人推崇。”
彭和尚大笑道:“得峨眉掌门一赞,彭某堪慰平生。”
她夸赞了彭和尚一句,忽然念头一转,又皱眉道:“咦!这般说来,你彭和尚龙浅淮西,待时而起,却忽然跑来挡住贫尼,莫非是听闻贫尼带了十万金子,遂要取这批钱财充作军资?”
彭和尚大笑:“我若说全无此意,乃是当面撒谎。不过也非全然为此——听说师太剑下无情,走一路,杀一路,而死在师太剑下这些汉子,他日未尝不能和鞑子对阵疆场,和尚不忍他们枉死在自家人手里,故此邀约中州群雄前来劝解,不料本事太过有限,汝宁府三山六寨这些当家,
竟是一位都不曾救得。” 灭劫点一点头,又摇一摇头,叹气道:“彭和尚,伱有胆有识,敢造鞑子的反,贫尼佩服你是条好汉!只是这一桩事上,贫尼和你道不相同。在你看来,只要肯随你杀鞑子,便是恶人强盗,也可赦他罪过,贫尼却是不以为然!”
她双眼微瞪,神光四射,扫向众人:“狗鞑子占我山河,害我百姓,人人得而诛之,此乃我辈汉人本分。难道你们杀了鞑子,你们就高人一等起来?因此强夺民财,竟也觉得理所当然?那你们在我心中,和鞑子别无二致,都是害民之贼!”
彭和尚道:“师太,事分轻重缓急,如今驱除鞑子,才是重要紧急之事。”
灭劫摇头道:“人只一条命,吃鞑子害死也是一死,吃强盗害死也是一死,你对那些被害枉死的百姓去说说,什么叫他娘的轻重缓急。”
彭和尚急道:“然而总是鞑子害死的人更多吧?”
灭劫眼皮一翻,不屑道:“你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