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爱,太过奢侈了,这是那位婶子终其一生都得不到的东西。
因为,她的母亲爱的是她大哥,是她弟弟,而不是她中间这个老一,不上不下嘴巴又笨,只会闷头干活的老一。
说起来可笑,年少的时候,她在家的地位还比不上家里的猪,家里的牛,家里的猪和牛是唯一的财产,是家的指望。
牛和猪是不能被饿肚子的,一顿都不能。
但是,她可以。
只是这些话,婶子就不能和绵绵说了,也没法说。
偏偏,绵绵像极了一个好奇宝宝,一旦话题打开,她是怎么也不肯停下来的。
於是,她走到了那问话的婶子面前,“婶婶,你怎么回答呀?是你妈妈不爱你吗?”
这——
被刨根问底,那婶子的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道,“你个小孩子知道什么?”
绵绵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很认真地点头,“我知道呀,我什么都知道,比方说,我知道婶婶,你妈妈不爱你呢。”
她颠颠地跑到了沈美云面前,牵着沈美云的手,带着几分炫耀,“你妈妈不爱你,都没把你扔掉,我妈妈超爱我,她就更不会把我扔掉了呀?”
“因为我是我妈妈的宝贝,但是婶婶,你不是你妈妈的宝贝。”
“真可怜。”
粉嘟嘟的嘴角向下,带着几分真心实意的同情。
婶子,“……”
她不需要。
还别说,小孩子童言童语,偏偏句句正中要害,扎心得很,让那婶子的脸上的笑容没了不说,还带着几分挂不住的不悦。
这下,轮到沈美云出手了,她抬手刮了刮绵绵的鼻子,“好了,妈妈爱你,不用和每一个人都说的,因为不是每一个人的妈妈都爱她的孩子啊,你这样出去炫耀,容易会伤人心的。”
婶子,“……”
听着像是劝慰,但是哪里好像不太对。
她觉得和文化人打交道就是麻烦,往常她这般去逗生产队的孩子,那孩子通常都会被她逗哭不说,回去还问质问她妈妈。
会不会有了小弟弟,就不喜欢她的啊。
通常这样回去问的小孩儿,会被家里的父母一顿打,而且是狠狠的一顿打。
在他们乡下这种地方,谈爱奢侈了一些,他们第一件事是要活下去。
但凡是能养活孩子长大的寡妇,都不至於去在嫁人,既然嫁了人家当媳妇,在人家屋檐下面讨生活。
自然是要夹起尾巴做人,生个孩子立住脚跟,笼络住丈夫,公婆,在妯娌面前挺直腰板,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当然,最好还是生个带把的,这样往后她才能有撑腰的人。
说起来荣耀,实际背后却是心酸和可悲,一个出嫁的女人,需要用肚子,用孩子在男方家里立住脚跟。
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