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陈守自己的话说,那伙黄巾溃兵不过三四千之数,且大都散马无疆、不成建制,他带着三千人马上去与他们交战,已经是抬举他们了!
见如何都劝不动,陈胜也就不劝了。
他其实知道。
陈守留下李仲这一彪人马,乃是留着给他压阵的。
眼下陈县之内的风浪虽已抚平,但私底下还有暗流在涌动,须得常备兵马,震慑那些鬼鬼祟祟的世家大族。
而陈刀接手郡兵的时日尚短,尚未能完全归拢那一千五郡兵的军心,不堪大用!
要稳住陈县的局势,还得依靠自家的兵马!
……
送陈守出征之后,陈胜马不停蹄的赶回陈县。
还未进县,就见城门外拥挤着一大群衣衫褴褛的流民。
黑压压的,将城门都堵住了。
不需陈胜开口,陈刀已经先一步派遣甲士前去,向把守城门的郡兵询问情况。
不一会儿,去询问情况的甲士就回来了。
“陈县周边的流民?”
陈胜拧起眉头:“陈县周边的流民,不早就在县内了吗?怎么又冒出来一批?”
甲士努力挺直了胸膛,条理清晰的大声道:“禀大人,这些流民一部乃从县内逃出去的,一部原本便是周边的人家,别处的流民觉得县里有活路,他们知道,县里没有活路,而今得闻大人广施仁政、爱民如子,这才结伴回城,想求条活路。”
陈胜眺望那一眼拥挤在城门外涌动的黑压压人潮,顿时只觉得太阳穴“嘭嘭”的膨胀。
先前在陈县内部游荡的那万余流民,他都已妥善的安置起来了。
后续还有一揽子针对这些流民的以工代赈计划,正在完善当中。
但他手头所掌握的粮食储备,也仅仅只够他做到这个地步了。
再有流民涌入,他也撑不住了。
熊完给他留下的,是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
在明岁开春之前,他也只能做个裱糊匠,能糊一个窟窿是一个窟窿,能活一个人是一个人……
等到明岁开春,就好了!
明岁开春,就算是旱情还未有实质好转。
他也可以将小云雨术点到登峰造极,进行人工降雨,缓解陈郡的粮荒。
立在他身畔的陈刀,看了看城门外的人潮,再看了看陈胜眉头紧锁的模样,知他为难,便道:“大人,这里进不去,请您移步西城,自西城门入城吧!”
进当然是进的去。
且不论护卫在周围的三百甲士。
就陈胜今时今日的身份,也断没有入不了城的道理。
但陈刀了解陈胜。
他从不屑欺负弱者。
他更喜欢挑战强者。
强行驱散这些流民入城,不是他的作派。
陈胜微微偏过脸,笑吟吟的看着陈刀:“刀叔,我们不妨来打个赌,西城门那边,同样有这么多的流民!”
当着外人的面。
陈刀他们称呼陈胜为大人,那是他们守规矩。
陈胜依然称呼他们叔伯大爷,那是他念旧。
陈刀看着他笑容中的苦涩之意,恍然大悟道:“有小人在算计大人?”
陈胜回过头,重新将目光投入那片人潮,微微颔首道:“是个高手。”
陈刀不解的拧起眉头,低声道:“以此计算计大人,不怕大人问他们要粮么?”
陈胜可不是个手软的。
这阵子倒在他手下的百年世家大族,都已经超过双手之数了!
“说不定,来人正是想我找各家要粮呢?”
陈胜说着,忽然笑了起来,轻轻一夹胯下骏马,轻声道:“还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走吧,哪有被挡在自家治所门外的郡守!”
陈刀见状,躬身将挂在马背上的腰刀取在手中,一挥手道:“护卫大人!”
“唯!”
一众甲士扶戈快步上前,紧紧的将陈胜护卫在中心。
陈刀也打马,紧紧跟在陈胜身侧半个身位的位置。
那厢,早已得到消息的守城门郡兵,眼见远处的赤红森林朝着这边移动,连忙大开城门,倾巢而出,强行将堵在城门外的诸多流民排到两侧,让出入城的大道。
乱哄哄的人潮之中,有人高声呼喊道:“快看,那便是郡守大人!”
黑压压的人潮闻言,“呼啦”的一声就齐齐涌向那一片朝这边接近的赤红森林。
直将把守城门的百将吓得脸儿都白了,一把拔出腰刀,声嘶力竭的指挥着手底下的众多士卒冲上去,弹压这些疯狂的流民。
在一把把明晃晃的刀枪长矛威逼下,千百饿红了眼的流民们终於记起来,这位郡守大人不只是救苦救难的菩萨,还是杀人不眨眼的屠夫!
陈胜面无表情的驱使胯下骏马,在三百甲士的护卫下,沿着入城的大道,一步步入城。
千百流民站,被众多守城的郡兵用长戈隔起来的人墙挡在宽阔的入城大道两侧,又是恐惧、又是满怀期待的静静望着陈胜。
他们不认得陈胜。
但就三百甲士摆出的护卫阵势,他们根本不用认识也能分出谁是郡守大人。
“大人,救救小儿吧,小儿已经三日未经米水了。”
人群中,忽然有人哀嚎道。
他的声音,登时就唤醒了被三百甲士的刀枪戈林震慑住的千百流民。
霎时间,千百流民就像是被雪崩摧毁的森林,一排一排的跪倒在地,疯狂的叩首哀嚎:“大人,俺们饿啊。”
“求大人开恩,求大人开恩啊!”
“大人,救救俺们罢。”
千百流民的杂乱呼声,一起涌向被他们包围在中心的陈胜。
陈胜拧了拧眉头,抬手虚按。
陈刀见状,即刻运足内力,放声爆喝道:“肃静!”
霹雳般的大喝声,压下城门外的杂乱呼声。
千百流民渐渐安静下来,仰起头忐忑不安的望向陈胜。
陈胜移动目光,左右扫视。
他看到了一道道瘦骨嶙峋的身影。
他看到了一颗颗蓬头垢面的头颅。
他看到了一双双包含希冀的双眼……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叫“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以前他只是行商陈家的少当家,行事只求无愧於心!
只要无愧於心了,是死是活他就不管了……
但现在,他是陈郡郡守。
这些人,是他治下子民。
他就得管他们的死活了。
得管……
“百人为一户,自行推举甲长,原地等待。”
“来人,即刻传仓吏,於四门置釜煮粥!”
“传令吏、四市亭长,於四门编户造册!”
“请疾医,奔赴四门,施药救人……”
陈胜开口,声音不疾不徐、沉稳有力,令人心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