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部从冀州过来,出了冀州就是济阴郡。
而陈胜作为守军,除了在陈留与济阴郡一线设防迎战敌军,竟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若非李信兵临洛邑城下,逼得王翦不得不撤军,陈胜当时是真准备尽起十五万屯田军,摆开阵势在陈留和王翦那二十万大军死磕的。
两军交战,最惨烈的就是这种半步都不能退的阵地战,通常这种阵地战,最终都会化作血肉磨盘,源源不断的吞噬攻守双方的士卒性命!
陈胜很清楚这一点。
他也想退,也想拿空间换战机,将王翦那二十万大军分而化之。
但他不能退、也没得退,因为陈留后方,就是无险可守的陈县!
一旦让王翦军兵临陈县,纵使他最终能成功击退王翦军,王廷中枢被敌军包围的打击,也足以令一个初生的割据王朝元气大伤,他先前付出的所有努力,都将付之东流。
所以陈胜压根就没得选,哪怕当时半分打赢王翦的信心都没有,仍不得不硬着头皮准备发动屯田军,去和王翦死磕……
而像这样首战即决战的拚命三郎打法,在汉廷的发展史上,竟然还不是头一回!
当初陈胜七千兵马,迎战屠睢十五万扬州军是如此。
十五万红衣军,颍川迎战章邯十五万禁军也是如此。
回回都是无险可守、退无可退,只能尽起大军铸血肉城池,迎战来袭之敌军。
反观徐州大战。
虽然红二军同样无险可守,但因为有着充足的战术空间可供红二军腾转挪移,陈胜就从从容容的秀了一波操作,一波就打沉了徐州黄巾军,连任嚣都没能逃得掉!
行政区位不利。
军事区位不利。
交通方面在陈郡周边区域或称得上便利,但放到汉廷四州之地内,便什么都不是!
再强留陈县,似乎的确只有故土难离这一个原因了。
但就因为故土难离,就将王廷中枢定於此地,既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也是对麾下这六十万大军、上千万百姓的不负责啊!
一念至此,陈胜便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
人生就是这样的复杂。
只因为一个念头。
前一秒,还是无论走多远,都一定会回来的故乡。
下一秒,就变成了无论再待多久,都终将是要离开的过客。
“那依李公看了,何处足以作为我汉廷的都……”
陈胜目光扫视着南方三州问道,但话还未说完,他的目光定格在了一处。
正要揖手回话的李斯,听到陈胜语气有异,疑惑的抬头望向陈胜,就见陈胜的目光,盯着位於自己前方的扬州舆图上的某一处。
他顺着陈胜的目光看过去,就见那一处标注着“金陵邑”三个字儿。
‘这是什么地方?’
李斯疑惑的绞尽脑汁思索了片刻,也未能回想起此地有名之处,最后索性抛开先入为主的成见,认真从理性判断的角度出发,围绕着金陵上下左右打量了一遍。
好一会儿,他才暗自点头:‘位於兖州、徐州、扬州三州交界之地,距豫州也不远,近有长江为天险、远有合肥为屏障,的确是个好地方!’
他原本是准备提议以“合肥”为新都城所在地的。
一来,合肥地处兖、豫、徐、扬四州中心,以合肥为都城掌控四州疆域,有天然的区位优势。
二来,他曾看过一本古籍,上边记载当年平王重整山河之时,楚侯一支曾遁逃至当时还不叫合肥的合肥地区,平王派兵追击,楚军借地利以寡敌众,杀得平王悍军大败,最后是惹怒了平王,遣十倍於合肥楚军的大军,围困合肥三月,将城内楚军尽数活活饿死,才攻取了合肥城。
但现在看来,金陵比合肥更合适作为大汉都城。
毕竟作为一朝帝都,即便不曾被敌军攻破,哪怕只是被敌军兵临城下,也是一件极其丢人的事。
将都城放在合肥城后方,即便真有敌军能打进大汉境内,那也得先啃下合肥,才能兵临金陵城下!
“好地方!”
李斯越想越觉得这个位置妙,由衷的称赞道:“大王高瞻远瞩、慧眼独具,纵是尧舜在世,亦不过如此!”
陈胜已经迈步走到金陵邑上方,移动目光打量四方,听到李斯的奉承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没有应声。
他能挑中这地儿,和高瞻远瞩、慧眼独具,哪有半毛钱关系?
这里可是南京,十朝都会南京!
大名鼎鼎的东吴政权孙老板,就是以当时称作“建业”的南京为都城,跟军力远胜他们的曹老板耗了一辈子,最终甚至将司马懿那个熬死了三国群雄的塚虎都给熬死了,乃是三国之中最后一个亡国的国家。
兖、豫、徐、扬四州境内,还能找到比金陵邑更适合做都城的地方吗?
站在金陵邑上,陈胜再扭头四顾,清晰的防线已经不需要他去寻找斟酌,自动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兵分上中下三路。
中路重兵江防,防备荆州与北方诸州沿水路进攻汉廷心腹,同时上下策应。
上路中兵关防,兖州与司州、冀州、青州三州接壤之诸郡设关卡,主力驻扎於梁郡商丘,以商丘四通八达的交通要道为根基,镇压兖州。
下路轻兵边防,少量兵马驻扎於扬州南部庐陵郡内,以作监察荆州以及百越人动向之兵马,以及紧急情况下作为第一道防线阻挡敌军入侵,给中路江防大军争取支援的时间。
当然,这是最保守的布置,陈胜当然还是希望,上别人家打仗去……
“迁都之事,非同小可!”
此刻陈胜的思路出奇的清晰:“尔等切记保密,绝不可能走漏风声,节外生枝……李公!”
李斯揖手:“老臣在。”
陈胜跺了跺脚:“新都的修筑,便交由你左相府操持了!”
“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免伤民力!”
“也不可太过拖延,一日未迁都,王廷便一日难长治久安。”
“个中分寸,你要好生斟酌!”
李斯长揖手:“下臣定尽心竭力,绝不教大王失望!”
陈胜沉吟几息后,又道:“此役我红衣军重创姬周与太平道,短时间内他们应当都无卷土重来之力,你左相府要把握住这个难得的时机,抓紧时间与民生息、富国安民,至於如何做,你左相府尽快起草出一份章程来,呈交我处,我会尽快批阅。”
李斯精神一振,长声道:“谨遵王命!”
陈胜疲惫的垂下目光,挥了挥手:“陈风留下,其余人等都下去吧!”
“下臣告退,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斯与一干谒者躬身退出晏清殿。
陈胜向垂手伺立在一旁的陈风招了招手:“过来点!”
陈风疑惑的褪去长靴,穿着足袋快步走到陈胜身前。
陈胜凑到他耳边,一只手捂着嘴窃窃私语,另一只手将一张公文塞进陈风的大袖里。
陈风眼神渐渐发直,暗暗吞咽了一口唾沫后,从心的低声道:“大王,这不会出大事儿吧?”
他执掌特战局,知道很多寻常人不知道的事。
比如李斯与韩非调动一部分王廷力量,辅助儒家传道之事,就是他们来晏清殿的路上,陈风亲口告诉陈胜的。
陈胜拍了拍他的肩头,鼓励道:“别怕,就算有人要来算帐,那肯定也是找我!”
陈风弱弱的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下臣就是为大王而担忧,若韩相所言属实,那位孔圣人,而今就在世间行走……”
陈胜被他说得心头发毛,但还是硬着头皮强装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说道:“怕什么,了不起毒打我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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