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朝中改制三省六部,都是老父亲一手主导。
还有谁敢豪言,他比自家老父亲更了解大王、更了解朝堂?
李由不情不愿的捏掌作揖道:“请父亲大人点拨。”
李斯敛了笑容,神色肃穆的一句一顿的缓声道:“你可曾听闻过:‘忠诚不绝对,便是绝对不忠诚’?”
李由怔了怔,心头瞬息之间便转过了无数个念头,面色慢慢变得难看:“不,不会吧?”
“为父也是刚刚才看明白!”
李斯轻叹道:“原以为此事与我李氏无关,若是主动赶着去表态,反倒有些做贼心虚的嫌疑,可若是连红衣军内都有这般大的动静儿,我李氏若是再不表态,确是有负上眷了……”
出於他本身的意愿,他自然是不愿意去表这个态的。
毕竟世家大族在九州扎根千百年,决计不是一两次大清洗就能清洗干净的。
处在他现在的位子,若是公然站出去表态站大汉,定然会招至九州所有世家大族嫉恨!
这些世家大族奈何不了大汉、奈何不了大王,难不成还奈何不了他李氏吗?
但红衣军的反应提醒了他……这件事的大小,并不只由这件事本身来决定,还与外界对於这件事的反应有关。
一滴水,在水里自然不显眼。
可若是落到了油锅里……可不就炸锅了?
李由很快便理清了个中头绪,一咬牙道:“那儿子随父亲大人一同进宫面上!”
李斯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方才还觉得你成长了许多,怎一回头就又这般不知所谓……同为父一同进宫?为父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你有何资格随为父入宫?还是说,你想告诉大王,我李氏插手军伍?”
李由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振了父纲的李斯,神清气爽的站起身来,一甩大袖,挺胸抬头、大摇大摆的往书房外行去!
老子还在,哪有儿子出去遮风挡雨的份儿!
……
黑云笼罩长宁宫。
气压阴郁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数百位高冠博带的“仁人志士”,跪在长宁宫大门外,从长宁宫大门沿着通向长安区的长街,排出一两百丈!
李斯走出马车,站在车辕上,居高临下的俯览这数百位仁人志士,他在其中发现了一些朝中官吏、儒家大儒、地方乡老……
而这数百位仁人志士,也都微微抬起头来,目光诡异的望向这位即将走马上任中书令的大汉首辅,心头都在猜测,他这个时间入宫,所为何事。
李斯面无表情的走下马车,理了理衣冠正要入宫,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辆绝不该在此时出现的马车,出现在宫门另一边。
他伸出去的前脚,捕捉痕迹的收了回来。
……
陈胜独坐在晏清殿上,俯瞰着下方密密麻麻的、几乎铺面了他整座大殿的纸张。
脸色青一阵赤一阵,额头上的青筋不断的起伏。
按在铸铁卧虎大椅上的双手,十指更是深深的嵌进了生铁当中……
他吸气。
不断吸气。
却仍旧压不下,心头激荡的怒意!
“啪!”
他抓起砚台,重重掷於殿下,炸成粉碎。
殿外值守的众多谒者、王廷侍卫、宫人,听到这声炸响无不是吓得身躯一震,却无有一人敢伸头进去看一眼。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大王!
仿佛这金陵的天都破了个大洞……
适时,一名王廷侍卫拎着佩剑、垫着脚尖,轻手轻脚的走到满头大汗的蒙毅面前,抱拳低声道:“统领,右相韩非、左相李斯,在宫门外求见!”
‘他们现在来凑什么热闹?’
蒙毅本能的皱起了眉头,沉声问道:“可有奏章递进来?”
王廷侍卫回道:“没有!”
蒙毅松开了眉头……没有奏章,就说明这二人不是来向陛下请恩典的。
他沉吟了片刻,一咬牙道:“我去请示陛下!”
说完,他就在周遭众多谒者、侍卫、宫人如看勇士般的崇拜眼神中,壮着胆子、踮着脚跟,深吸一口气,一脚踏入晏清殿内。
下一秒,他只觉得眼前一花,奔腾翻涌的血海,取代了布满白纸黑字的空旷大殿……
“陛,陛下!”
蒙毅连忙捏掌一揖到底。
“何事?”
低沉的声音,从殿上传来,蒙毅眼前的血海幻象亦随之消散一空。
蒙毅没敢抬眼,捏掌作揖道:“启禀陛下,右相韩非、左相李斯,在宫门外求见!”
这一次,殿上停顿得格外的长。
蒙毅感觉,好像有好几个时辰那么长。
“宣!”
当熟悉的声音再度在殿上响起的时候,蒙毅才发现自己的背心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唯!”
他再揖手,躬身退出大殿。
片刻之后,蒙毅推着韩非的轮椅,与李斯一道进入晏清殿。
李斯进入殿内,目光一触及到铺面了整座大殿的白纸黑字,就如同触了电一样猛的收回来,眼观鼻、鼻观心。
二人正要捏掌见礼,殿上的陈胜便粗暴的打断了二人见礼:“闲话后叙,李公此来,也是来为这些人渣滓求情的么?”
李斯连忙一揖到底:“陛下,老臣此来并非是为这些触犯吾大汉律法的为非作歹之徒求情,而是来请问大王,既是刑事案件,为何不交由刑部审理?”
“既已证据确凿,为何还不下达判决文书?”
“再有……蒙毅何在!”
一旁充当背景墙的蒙毅愣了愣,连忙回应道:“下官在!”
李斯大步走到他的面前,伸手指着他的鼻子,厉喝道:“长宁宫乃吾大汉中枢、人皇居所,万民朝圣之地,怎能容闲杂人放肆!”
“你王廷侍卫,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若尔等无力负担长宁宫守备,尽管将换防申请书打到本相手中,本相即刻准许尔等换防!”
蒙毅低眉顺眼的任由唾沫星子在自己脸上乱拍,心头却在嘀咕道:“你清高,你了不起,你表忠心,拉我们王廷侍卫垫脚……”
殿上的陈胜亦是不置可否的轻笑了一声,转而看向韩非:“右相呢?你又因何入宫?”
韩非端坐在轮椅上,面色如常的向殿上揖手道:“下臣此来,乃是代天下人,向陛下求一个恩典!”
陈胜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一字一顿的沉声道:“右相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