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楚弦觉得自己最擅长的,不是修炼,也不是政事,更不是医术,他认为自己最厉害的,便是与人辩理。
所谓辩理,便是不同观点和意见的碰撞,看谁能说服谁,谁能压过谁。
严格来说,这也是一种斗法厮杀,只不过所有的刀光剑雨都隐藏在话语当中。
白娘娘的攻势显然还没有结束。
“楚大人在自省论中说过,行事者,不可违背道理初心,善听人言,权衡利弊,三思而后行,可在围剿神明时,楚大人却不是这么做的,在你的眼中,神明当中没有好坏之分,就仿佛神明背负的只有罪恶,可事实真的是如此吗?小女子自诞生之日起,便是在凡人之户,从小助人,不求回报,自问从没有做过什么恶事,也不曾害过谁,试问,就因为小女子是神明,便要背负罪恶,只要是像楚大人这样的圣朝之人,都可以不问理由,随意屠戮?我还想问,小女子究竟是做错了什么?又错在哪里?小女子又有什么罪?”
连续发问,一句比一句声调高,就仿佛是在控诉,是在呐喊,虽不是声嘶力竭,却是足以震撼人心。
这一番话问出来,那边黑鸟神也是情绪激动,开口道:“我虽修建神庙,但也没害过人,为何要赶尽杀绝?”
楚弦没搭理黑鸟神,而是看着白娘娘。
黑鸟神继续道:“白娘娘,他已经是理亏,他什么话都说不上来了,哈哈,要么说,这些人族就是虚伪,尤其是人族官员,更是虚伪,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说的那么冠冕堂皇,所行之事,比咱们神明更加龌龊不堪,可笑啊,可笑。”
楚弦听罢,没有立刻辩驳,而是深吸口气,开口道:“白娘娘,你读书不少,知道道理,也明白是非,好,既然你问本官,本官也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覆,不过在此之前,本官要与你说一个故事。”
那边白娘娘一愣。
楚弦没有管她,而是继续道:“有一人路过一处险要的山地,见前面一处山深涧,岩壁陡峭,像斧削,似城墙,深达百丈,极为险要,这人好奇,就找到当即人问,有没有人曾经掉进过这深涧?当地人道,没有人掉进去过。这人好奇,就说如果是不懂事的孩童、白痴、残障人士有没有人掉进去过?当地人道,也没有。这人不信邪,牛马猪狗这些畜生,总有掉进去的吧?当地人道还是没有,如此这人好奇,便想为何不曾有人活着牲畜掉进这里,结果当地人说,这里阴森危险,真掉下去了,还能有性命吗?所以无论是人畜,走到附近都会万分小心,甚至是绕道而行,绝对不敢触碰这个危险……”
讲道这里,白娘娘聪慧无比,已经是开口道:“这个小女子知晓,叫做法如深涧……”
说到一半,白娘娘突然想到什么,闭口不言,表情变化。
楚弦点头:“白娘娘你既知道,那就应该明白本官说的是什么,你们神明总说圣朝不公,容不下你们,但你们可曾扪心自问,你们有没有将人看的平等?老实说,你们便是那种根本不畏惧这深涧的人,因为你们神通广大,就算是掉下去,也摔不死,便如无人能约束和制约你们,说白了,所遇不公时,便将自己当成人族一般,讲道理,说公平,可实际上,神明总是高高在上,无人可以制约。当年太宗圣祖也并非是一味的铲除神明,有史记载,我们天唐圣朝是要神明也遵从律法,也要让你们敬畏那深涧,可你们根本是毫无顾忌,所以只能铲除。”
“荒谬!”白娘娘气急,她怒道:“难道你们圣朝就是这般强人所难?逼迫别人遵从你们的规矩?我等生於天地之间,逍遥自在,无拘无束,又怎能被迫遵从无礼规矩?”
“逍遥自在?”楚弦是笑了,同时是连连摇头:“白娘娘,你读书还是不够,不懂得这世上,哪里有什么真正的逍遥自在,一切的自由,都是相对的。你们神国可有法度?可有善恶准则?没有,你们神明高高在上,嘴里说着要公平,要讲道理,但实际上,你们大部分族人都是双标准,如此,你还与本官在此辩理,岂不是,可笑。”
白娘娘有些哑口无言。
楚弦说的道理颇为深奥,那边黑鸟神或许听的是云里雾里,不明所以,但她如何能不明白。
所谓道理,不也是相对而论。
可心里,白娘娘还是不服气,她想来想去,想要找到一些道理来反驳,但可惜的是,她想不出来,也找不出来。
楚弦继续给她伤口上撒盐:“还有一个故事,一人见到另外一人失足,吊在悬崖边上,手里抓着的藤条也即将绷断,但前者却是不加施救,眼睁睁看着那人摔死,试问,这人是好是坏?相信白娘娘你心中也是有一杆秤的,你广收信徒,也知道一些同族神灵作恶,祸害人间,可你是怎么做的?置之不理,视若罔闻,如此,你算是行善,还是在作恶?”
白娘娘脸色也白了,她眼神跳动,显然是没法子反驳。
楚弦这时候已经是摇摇头:“所以说,你们很虚伪,嘴上说自己积德行善,讲究平等公平,但却是堂而皇之的接受百姓的崇敬和信仰,百姓向你们跪拜行礼的时候,你们可曾跪回去过?还不是高高在上,理所应当的享受这种信仰,要知道,你们神明是靠什么活着的,是靠着百姓供奉的信仰之力,没有他们,你们什么都不是,可你们谢过他们吗?反倒是你们帮了一些百姓,做了一些事,就成为一种施舍,一种赐福,说实话,本官都替你们脸红。”
噔噔。
白娘娘是后退数步,脸色苍白,这时候,她是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楚弦的话和刀子一样,刀刀见血,杀伤力十足,直接是将他们神明那种伪善和真相赤裸裸的暴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