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他们先见到……被他们视为仙长的修行人残忍无情地杀死自己的同袍。但修行者的力量如此强大,他们最激烈的反抗也不过是赴死而已。再见到这一刻——强大而不可战胜的修行人……
忽然被一个耳光抽飞了。
军士们一时间愣住,屠武略却并未愣。他自始至终都在试着找到法子从这场早已不受他控制的混乱当中脱身。到如今见到这一幕,他只瞪了瞪眼睛。随后意识到,不论这忽然现身的白衣人是敌是友……这里都不是什么久留之地了。
因而他立即跳下马、摘了头盔,对身边的亲兵低喝:“走!现在走!”
随后便往人群中挤过去——却似乎撞上一面铁壁。
屠武略抬起头,看到自己的亲兵脸色铁青、将嘴唇抿成一条缝隙、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而在亲兵的身后,还有更多这样的眼睛。
丁敏抬起头,微微张开嘴——他身边的那四十几人的神情与他同出一辙。
并不是因为自己获救而惊诧,他们惊诧的是——李云心这妖魔……竟敢在此处现身!
这里是联军的营地、被他击飞的是剑宗的修士!而这里以及不远处的黑塔,则是进攻妖魔的最前线!
他怎么敢!?
但李云心回应他的则是一个微笑。
他只转头看了看那些押解他们的庆军,那些人便立即屁滚尿流地跑开,只将这些“罪犯”留在此地。
“我来得晚了。”李云心的微笑又变得有些悲凉。他低叹一口气,一边托着手臂将丁敏扶起,一边看看微湿的地面,“这狗道士竟然害了这么多人。倘若我再晚些,就连你们也要遭他的毒手——当真如此,本君日后如何自处?”
丁敏仍旧说不出话。四周的军士却已经在窃窃私语,猜测现身者的身份。那燕二便也腾的一声站起来,转了头找到已被围住走不脱的屠武略,竖起眉毛吼道:“睁开你的狗眼!”
他边说边指向李云心:“妖王!他就是妖王!!”
此言一出,众人皆哗然,含义复杂的惊叹声如同飓风席卷过人群。
燕二又看向远处那道奇子,声音更加悲愤:“妖王又怎样!?妖魔,也比你们这些披着人皮的臭道士有情有义!他——是来救咱们性命的!!”
此刻道奇子已经从地上爬起来——此前他陷入了短暂的呆滞。因为还从没有……遭受过如此的耻辱!
他微微一振袍袖,身上的泥血便嘭的一声化作烟雾消散、重露出没有一丝褶皱的道袍来。然而左脸上的浮肿与淤青却未消散——想他证得化境、肉身稳固以来,身上何尝留过什么伤痕、添过什么伤口?然而如今被此獠偷袭,口中竟有了血腥气!
此刻燕二又指着他大骂:“都是这样的货色——一样的货色!那个空同子,遇到了妖魔吓得跪地求饶!这个王八蛋,颠倒黑白滥杀无度!如果道统和剑宗都是这种货色,我看那些妖王鬼帝才是英雄本色!”
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兼之眼见许多袍泽为他们而死,本就年少的燕二已口不择言了。
可他说得虽偏激,却激起许许多多人的共鸣——眼见这样的不平事、还是发生在本军营中,早被冲昏了头脑,哪还能想其他呢?
只知道——这剑宗的剑士视人命草芥。而这燕二口中的妖魔,言语之间却是情真意切、更有豪侠风范!
从前众人心中的妖魔都是青面獠牙的狰狞模样,到这时候再见这李云心丰姿俊逸、器宇轩昂,头脑里的念头早颠覆了。当即声如雷动、附和起来。
“……什么狗屁玄门,明明是魔门”、“倒是被他们骗了这么多年”、“老子才不给他们卖命”——诸如此类的言语如狂风暴雨一般卷上天去,数里之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原本尽在掌控之中的局势忽然逆转,且当真被上千从前为自己视为蝼蚁的腌臢凡人如此“声讨”……即便是疏离冷漠的道奇子,心中也燃出了一团久违的怒火来!
至於这李云心的身份……什么妖王!?
哪个妖王活得腻烦了,敢在此时出现在修士聚集的黑塔外、不足十里处?!
因而他怒意勃发,手掌一翻便祭出一口通体透明、却光华内敛的小剑来,厉声喝道:“哪门哪派的泼皮,来到这里撒野?!你可知道我手中这是什么?!”
他手中这口小剑,倒的确是个宝物。
在玄门悠久的历史中,剑圣足有将近二百位。这近二百位剑圣又每人都会留下两三件贴身淬炼的法宝,如此积累下来,数量也相当可观。而他掌中这一口,乃是第一百六十七代剑圣的遗宝,名曰“无咎”,专破各种禁止阵法,神异无匹。
这东西本不该为化境巅峰的修士所有。但道奇子此前已说过,他乃是五臾剑派驻云山的修士。这意味着,他是一个在云山上出生的道子。实际上他的生身父母地位尤甚那五臾剑派掌门金光子,他得到这宝物也就不足为奇了。
因此……才在被一掌击飞之后还有底气厉声喝问。
更何况方才虽挨了一掌——然而既是偷袭、却没能令他伤筋动骨,可见对方的修为亦是平平!
他此前说话的时候,全场皆寂。可他如今说话的时候,却群情激奋——他的呼喝迅速被淹没到巨大的人声当中,好像横流沧海里的一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