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者交锋,不过持续了十几息的功夫罢了。这样短的时间,也许凡人只走了几十步的路。
然而也是在这样短的时间里,有许多东西都消失了。
原本这里是庆军的大营,有许多军士、营帐、辎重、粮食。而今往下看,地上只有一个极精确的圆。这圆,便是琉璃剑心的光罩与地面的截面。截面之外,大批大批的凡人四散奔逃,就是对龙王的虔诚信仰与对玄门的愤怒都无法令他们停住脚步。因为他们看到了截面之内的情景。
——只余一片红炽的岩浆。
大成真人境界的妖魔分身炸裂时候发散出去的能量,绝不是任何凡物可以抵挡的。
倘若勉强要说还有什么存在的话……便是一枚从天空向下看、看起来“小小”的茧。
这枚“茧”实际上是一个光罩。其上符文流转玄光盛放,抵御着地上熔岩的侵蚀——乃是那被李云心轰下了云头的三修。
接连折损两个化身的渭水龙王,便静立在天空上。
似是遭受重创,或者没有料到两个分身以两件强大法宝所发出的超强一击都未建寸功——他停止了猛攻的势头,身上的鳞甲一开一合似是在吐纳调息,仿佛已经有些精疲力竭了。
刚才那十几息的恶斗引发了冲天而起的妖力、灵气,他调息一会儿,略转头往远处看了看。
数里之外修士聚集的黑塔,在这样的高空看就只是一根细线罢了。但如今那细线上似乎亮起星星点点不易觉察的光亮——看着是塔中的修士被此地的动静惊动,要往这边赶过来。
金光子同样瞧见了那动静,於是将指尖的神龙令转了转,叹口气:“我先前叫他们三个回去报信,你要拦着。”
“到如今将那边的人惊动了——塔中大多数都是要死在业国的玄门修士,不是我们的人。等他们到了这里,李云心,可就没有我这样好说话了。”
“本座再问你——”
“你心里很苦吧?”李云心却忽然抬起头,说了这样一句话。
先前的爆炸已将这片天空当中的阴云一扫而空。此刻月色如水万里夜空明澈,高高的天空之上就只有一人一妖。而李云心脸上,先前那种暴戾全不见了——在忽然之间变得平静下来。
金光子疑是自己听岔了,皱了一下眉:“什么?”
李云心振了振身子——鳞甲的缝隙之中便纷纷扬扬地洒下去许多灰烬。
“我是说——你是一个游魂,本是有情感的,并不是那些修行修成了妖魔的道士。那些道士……漠视人命,杀人如同杀蝼蚁,我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你——”李云心微微皱眉,“也喜欢乱杀人。”
“在长治镇的时候,你偏要杀於蒙身边的小姑娘。到如今……又偏得同我炫耀你的宝贝。”李云心叹了口气,“你这么刻薄又这么变态……心里一定很苦吧。”
说了这话,却忽然再皱眉:“急什么?”
金光子因他这样子,眉头皱得愈发紧了。某种不安的情绪的忽然从她的心底弥漫上来,她意识到事情……可能有些不对劲。
不该是这样子的吧?
十几息的争斗中她占尽上风,可如今这李云心忽然变得平静且……看起来成竹在胸。
——搞什么鬼?
她吃过李云心的亏。因而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神龙令收进袖内、再起一诀,叫护住自己周身的神仙披与收云台光芒更盛——但如此仍觉一丝不安。
李云心着实狡诈。她已渐渐有些摸不透对方是否是在虚张声势了。因着这种不安的情绪,她就忽然没了玩耍戏弄的心思。
——终究得是,安安稳稳地站在园外,看那园中的猛兽困顿无措才好嬉笑逗弄。倘若慢慢发现那猛兽可能会脱困而出,玩耍起来就不但无趣,还叫人心惊了。
於是她收敛了笑意:“好。既然不降,休怪本座不给你留活路。毁去你的肉身,将你的神魂抽出、再炼成游魂——到那时再瞧你还有没有如今这神气模样!”
说了这话,双掌在胸前并立、再微微一错!
掌心当中,立时拉出一条劈啪作响的电芒来。那电芒跳跃翻转,在顷刻之间就汇聚成一个碗口大小的漩涡。只是寻常的漩涡是水,这漩涡却是电——正中一点白光愈炽,将这广阔的天地映得窍毫毕现,仿佛有十万个太阳在金光子双掌中间冉冉升起!
她在雪亮雪亮的玄光中直视李云心,却看到对方仍不退、也没什么祭出什么法宝。而是忽然在掌中现出一柄法笔来。
小小的法笔在高大的神魔掌中像是一支牙签。但李云心只捏着它,开始在虚空中书写些什么东西。金光子知道李云心修行画派法门,因而只在这一瞬间瞥了一眼。可因为这一眼,她又略吃了一惊。
她乃是游魂,自命剑道双修。於是一眼就看得出李云心如今书写的乃是道统的符籙。同时也还晓得——他这符籙写得生疏,看着像是刚刚学来的。凌空作符本就极考验功力,即便李云心从前修画派功法、在某些道理上都是相通的,也无法如那些数十年如一日专修的修士来得圆融如意。
只是……这妖魔,在这种时候,书写这半生不熟的道统符籙做什么!?
金光子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没有道理……在这种必死的局面当中,这李云心没道理是这副模样。
难道他还有什么扭转局面的手段么!?
这许许多多的思绪只在闪念之间。而与此同时,自数里外飞遁而至的修士终於到来。
数里的路程,对於高阶修行者来说不过是几息的功夫罢了。他们又都是感应到了这里冲天的妖力与灵力,因而晓得来此的妖魔可能比料想得更加可怕——敢在这种地方、与剑宗一派掌门生死相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