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真地被李云心俘获了心。
四天之前又被伤了心,拿剑要刺,却无计可施,因而哭着跑掉了。却又从第二天开始,藏在树上远远地瞧李云心的动静。这……不全是个小姑娘的做派么?
难不成这游魂就本是个小姑娘,才会有这样的小心思?
譬如说虽被伤了心,可到底爱得深。又恨又放不下,於是躲着远远地看。或许还一边看,一边流眼泪呢。
李云心想到这里,哈了一声。但很快……又愣了愣。
因为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来。
此前觉得怪,觉得矛盾,是因为这辛细柳此时表现得像个没什么心机、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可在来时同他说话的时候,却又是伪装得极漂亮。
——倘若有人的心机深沉到能骗过李云心,就断不会是什么“未经世事的小姑娘”。这便是矛盾之处。
然而他心里新生出的这个念头则是……倘若她的身体也是“辛细柳本人”,游魂,也是“辛细柳本人”呢?
因为李云心瞧见了苏玉宋与卓幕遮对待她的态度——极像是对待一个小女儿一般。
倘若是什么不相干的游魂,什么单纯的“师妹”,三人之间的这种关系便会极其怪异。可偏偏三人相处的时候又极其自然,当真如同一家人一般了——仿佛辛细柳真是他们生养出来的。
此前在浮空山下的时候,苏生曾对李云心说过这两个游魂的过往。
说——这两位,其实从前的确是夫妻。没有做游魂的时候就是夫妻,做了游魂了,也总以夫妻相称。两人从前育有一女,乳名唤作雅琼,后不幸夭折了。两人做了游魂之后便执念於此,也因而,算是共济会诸多游魂中最温和、最正常的两个了。
这样的两个游魂,倘若当初是……先将辛细柳本人的魂魄抽了去。
再将被抽走的魂魄炼成游魂、塞回去。
如此……既算是本人也不算本人。也就能解释李云心直觉中的怪异之处了吧?
来云山的路上说的种种言语,既算是游魂说的,也的确是算是辛细柳说的。自然没什么大破绽。而今……虽是游魂,也本质上也不过是个有执念的“小姑娘”罢了,种种女儿家的做派也好解释。
哈……如果真是这样子,这苏玉宋与卓幕遮倒是两个很会玩耍的。这分明是生生给自己“造”出了个孩子来。且还是个长生久视、当真能一家永享天伦之乐的……
想到了这里,李云心却皱眉,在心中叹一声。
——他失策了。四天之前……走错了一步棋。
直至被苏玉宋与卓幕遮擒在这屋中的时候,他还并不很确定辛细柳的身份。但,倘若辛细柳是共济会的游魂——他将她供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倘若辛细柳的确是木南居的细作,那么潜伏云山这样久,必然早就考虑过“身份一旦暴露”这样的极端情况。那时候他将她供出来,也只算是借着友军脱身罢了——他当时面对的是生死攸关的局面,而辛细柳可回旋的余地要比自己大得多。
唯独没有想到……如今的一层。 她既是辛细柳,也不是。
见了鬼……早有此推测,他就会试一试——才不张口就卖了她。非得是经过许多的折磨、凌辱,最后宁死不屈……逼着那小姑娘自己跳出来演一出深情女子勇救郎君的戏码来不可。
如此……这辛细柳就也还可用的吧!
念头顿在此处,再抬眼去看那从槐树的时候,衣带已不见了。李云心便又暗叹一声,从竹榻上起身。已经冥思了将近两个时辰,过度便损耗精气神。该去做些别的事,换一换脑筋。譬如说……接着数那幅《凉宫行乐图》中左三女子的头上有多少根发丝。
然而他刚起了身,便有一个油纸包砸在他身上。又落在竹榻上、弹落到地上去。
李云心转脸看——
辛细柳不知何时转到了西边的廊下。许是这屋中的禁制也阻滞了他的感知,竟如同常人一般没有觉察。如今看了,发现她竖着眉毛、瞪着眼睛气鼓鼓地看自己,颇有些兴师问罪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