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是业国的官道,一直向东延伸、掠过余国的边境。
此前数十万的大军从这条官道上通过、将木材与红土运往通天泽,之后又因为玄门修士的杀戮撤军。撤走的时候,妖魔已开始对云山发动攻势,那些凡人的军队便遭遇了更加险恶的状况,抛下了许多的屍首。
屍首与残破的兵甲堆积在路边无人收敛。但所幸前些日子是深秋天气寒冷、极慢。
而到了今日当李云心一干人与煞君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这些屍体便都看不到了。
因为在昨夜秋去冬来,下起了第一场雪。
今年业国的第一场雪下得很大。鹅毛一般的雪花自天空中纷纷扬扬地下落,将未落尽枯叶的树木、荒草、屍首都掩埋了。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仿佛数日之前的可怕杀戮是发生在很久以前的事。如今余下的,只有空旷与寂寥。
他们在雪地里留下一连串的足迹,最终在路旁一座残破的驿亭边停住。
李云心像模像样地为自己化出一件滚白狐裘毛的白斗篷。如今一张俊美的脸掩在茸茸的毛皮当中,抬手对煞君拱了拱:“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三姐,小弟就送到这里了。”
煞君叹气:“遁走只是一瞬间的事。偏要叫我陪你一路在地上走。原来九弟是喜欢玩这种送君千里的小把戏。也好……如今你满意了。我也该去了。”
说了这话往远处看了看。
李云心的身后数十步远,那刘公赞、鸡精、九公子、白云心不晓得在说些什么。
煞君想了想。将要开口。
李云心便呵出一口雾气道:“三姐放心。白小姐从前於我有救命之恩。我不会叫她身处险地。何况也是玄境的修为,更没什么好怕了。”
煞君低叹口气:“但愿如此。”
又细细地将李云心打量一番。看到如今李云心的脸上稍稍有些红。甚至有些因着寒冷而皮肤干皲的模样。这样子出现在凡人身上并不出奇包括此前说话的时候会呵出白雾来。但出现在龙子的身上……
其实他们是以龙元、妖魂化出来的。严格来说并无实体,可以不用呼吸,也不畏寒暑。如今李云心说话有雾气,脸上被冻得发红……煞君晓得他是在“玩”。
他把自己弄成人的模样,似乎觉得很好玩。也包括这一两天,煞君发现他会吃水果这也是对於龙子来说,全无必要的事情。
便皱了皱眉:“九弟既然……这么留恋做人时候的事情。为何能下得了如此毒手呢。”
李云心畏寒似地搓了搓手:“三姐的毒手是指……”
“断绝了天下玄门的气运。叫世间人不能再轻易修行。”她看着李云心,“你做的这事对於妖魔来说是大功劳。但对於人来说……却是无比的恶毒了。”
“也是因为这事,你得了神君的宠信吧。唉……心儿喜爱上这样一个你,真不知是福是祸。”
李云心笑了笑:“我如今毕竟是妖嘛。至於做人时候的事情……谁都有点小癖好。做妖的心肠不歹毒,算什么妖嗯,只有三姐这种实力恐怖的才能有好心肠的。”
煞君便晓得从他的口中再探不出什么来了。
於是说:“也罢。九弟。你……小心些。龙岛,或许比云山还要险恶些。”
她说了这话将大袖一展。一阵妖风裹挟着雪花儿直冲上天。远处的茫茫雪原中也立即生出百多道旋风来煞君与她座下的诸多妖王,一同远去了。
白云心见状也上了天。不晓得是否要同煞君告别。
李云心便往天上看了一会儿,移步走到驿亭里在亭边的木栏上坐了。
那边九公子不晓得与鸡精说了什么这如今的通天君、蚣蝮,便佯装发怒。鸡精与李云心相处不短的时日自然也油滑,哄起九公子来像是哄小孩子,两人之间的气氛也算融融。
那刘公赞便也走进亭中、抖了抖身上的雪。 又在头上扑了扑,低声感慨:“去年的时候雪来得可没这么早。”
“今年早了一个月。先前又征运土,我猜是地里的庄稼也没收。看如今啊,都是埋进去了。”他边说边在李云心身边坐下。伸手在怀里摸出一只银色的小酒壶来晃了晃。但壶中没有响声,瞧着是已经冻结了。
便伸手在壶壁上划了些什么。两息的功夫,一缕淡淡的白雾从壶嘴里升腾出来……那酒便温了。
老道往嘴里注入一条酒线、咂一声、抹了抹嘴。再将手拄在膝上、盯着亭中的泥地发一会儿呆。才忽然转脸看李云心:“心哥儿”
看到李云心抱着手,倚着驿亭的栏杆看他。又转脸往远处瞧了瞧,道:“那位姬兄和吕兄也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这时候也该到了。”
老道听他说了这句话,面上似有些失望,
但李云心的目光很快收回来,也看着他,低声道:“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