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公赞明白这一点,李云心明白这一点,但谢生还不晓得。
因而当远远地看着那谢生盘膝坐在一块青石上、试图通过打坐吐纳的方式吸收天地灵气的时候,李云心笑了起来。
“白费力气啊。”他耸了耸肩,“所以说未雨绸缪就是人世间最大的美德之一。老子……就怕这个真货也是个天才。才费好大的力气把天地之间的灵气搞成这样子,叫他是个天才也没法修。现在看他……哈哈哈。真是开心。”
想了想,又忍不住笑起来:“开心。叫你得意。继续得意啊哈哈哈哈。”
老道有些忧心忡忡地看了看他。
他觉得心哥儿眼下不大对劲儿。至於哪里不对劲儿,他说不好。只是感觉情绪有问题。但是依照李云心从前对他说的理论
一旦你产生了某种直觉,觉得某件事可能如何如何,那么或许是因为你的潜意识留意到了许多主观意识没有在意的小细节。因此,才产生了这种感觉。
而如今刘公赞就觉得……李云心这欢喜,仿佛是在掩饰心底的什么东西。
是……忐忑,还是忧虑?
他试着不经意地去看心哥儿脸上的神色,可没什么收获。又试着去看谢生、看远山。
随后一个念头忽然跳出来。
谢生去的方向……是心哥儿从前老家的方向啊……
此前心哥儿与那谢生交谈的时候,对他说他们应该往北边去。那么谢生要跑路,一定不选北边。
接着他们两个说话时故意叫谢生听见,说要往狼主的洞府那里走。而狼主的洞府在东南方。由此,东、南、北,对於谢生而言都不是好选择,他必然往西去。
这是心哥儿一贯的手段你同他说话的时候,什么异常都觉察不到。然后你做了个决定,觉得那是自己的真实想法。可实际上并不清楚……乃是他叫你那么想的。这才是可怕之处。
心哥儿将这谢生往西边、往他老家的方向赶……是要引出什么人来?
这个念头一起,刘公赞立时想起这一路上更多的事情。
李云心一路上看着放浪形骸、轻松惬意,实际上是很谨慎的。
从前他觉得心哥儿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你看着,觉得他无忧无虑、没心没肺。可实际上就在他笑嘻嘻的时候,心里想得可比谁都多。到如今再细细回忆这几天所发生过的才意识到,李云心一路上做了许多的事情。
他一直在小心地警戒着。沿路留下一些痕迹,又抹去另一些痕迹。留下的那些,似乎是为了叫人找到他。而抹去的,则是为了叫人只晓得他大致的方位,却没法子将他精确地定位。
譬如此前的半个时辰里,他们追踪这谢生。
其实以这两个人如今的修为、身上的宝物,即便是贴着那谢生的后背走、且说说笑笑,也有法子叫他觉察不出。然而李云心却在远远地看。
这意味着……他戒备的不是谢生。
而是另一个人。从离开通天泽时起,就已经在进行这件事了。
这后知后觉的发现叫刘公赞吃了一惊。但也知道自己的心思到底不如李云心一样多……许多的事情,都是他做了一半或者做完了,才恍然大悟地觉察的。
而李云心或许觉察了他的忧虑,或许没有。他的目光始终集中在谢生的身上。偶尔向四周偏一偏。
如此过了约莫一刻锺,谢生睁开眼睛,从青石上站起身。他的神色看起来略有些疑惑,还有些不甘。显然搞不清楚为什么自己无法从天地之间获得更多的灵力,且有几个法术参详不透。
或许他觉得是李云心在这卷道法里使了什么手脚。因而反覆尝试几次便放弃了,唯恐中招。
略一犹豫,继续往西边飞奔而去。
因为心中有某种恐惧。某种没来由的、隐隐约约的、但足以影响他的决策的恐惧。这种恐惧是在刚才与李云心谈时候被种下的,如今正如一朵有毒的花朵一般在他的心底慢慢绽开这个世上很危险。他生活在危险与恐惧当中。他必须谨小慎微地与一切人保持距离,直到……
他也不清楚该直到什么时候。
於是又是两个时辰过去。
对於修行人而言赶路两个时辰不算难事。但谢生毕竟在今夜之前还是一个凡人。如此长途跋涉叫他也终於精疲力竭起来他的确是在往西边走。但很多时候是在兜兜转转、原地打转儿。这不是因为他认不得路,而是遇到了“李云心打墙”。
最终,谢生翻过一道山脊,看到了人烟。
一个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子,散落在山谷当中,在这时候没有灯火。他是……知道这地方的。这里,是那老鬼曾经居住的村子,也是那个小白脸曾经居住过的村子。
原来自己在山里转了两个多时辰,只走出了这么远!
这件事叫他感到心焦。但更多的,是自看到这村落时就从心底油然而生的警惕意味他在山里许多年, 哪会不知道路?!
有人在搞鬼!
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那小白脸在跟着自己。这个念头一旦生出来,他立时伏低了身子、藏身到一颗树后了。然后,打算慢慢向身后的林中退走。
但刚刚走了三步,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子。低头看是几块残砖。於是立即晓得这是哪里了。
那小白脸的故居。老鬼提到雷暴之后,他与狼主都来这儿看过。看到的是被彻底拆毁的遗址。唯一还算是完整的,就只有一圈残砖罢了。
见了鬼……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绕到了这个地方!
警惕之情愈浓。便在这时候,忽然听到一个低沉的男声。
“不要乱动。”
“这里面有共济会的人布下的禁制。你如今已经走到禁制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