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心一挑眉:“所以杀掉了通天君。拿走他的龙气——合用。干掉了那两具骸骨——不管那是什么玩意儿,也很合用。到底就有了现在的你。”
“那么,九公子,你猜一猜,做那枚令牌的——你那蚣蝮身的核心,你这人身核心的核心,是什么东西。”
他问了这个问题,九公子却没立即答他。
而是直勾勾地看着他,想说什么却不说。足足过了三四息的功夫才道:“你……李云心,你……为什么为我费了这么多的工夫?”
李云心笑了笑:“我答应过你的嘛。你帮我把在云山外面、苏玉宋掉的那些东西捡了、送给了我,我就给你新弄个身子——答应过你的嘛。”
“而且我李云心做事——你想,要办就办得漂亮。不然糊弄出来一个——知道是我的手笔——多丢人,是不是?”
但九公子还看着他。过半晌才道:“……我再不吃你的朋友了。”
说了这话才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那么到底是什么?”
“真龙的鳞甲。但被画圣改变了些气息。”李云心沉声道。
“你的人身被塑出来、我正要将你点醒的时候,真龙的分身就在我面前出现了。”
“你该知道,真龙忌惮陆上的龙子。那时候想要叫我搅乱天下就是为了削弱他们的力量、增强自己的力量。”
“我在云山用她的鳞片一角做了你的核心……实际上是意味着,我给她造了一个嫡系出来。不是什么龙元和妖魂结合——就只是龙气而已。真龙一直想要的,就是这个东西、这个法子。”
“陆上龙子的身体里有妖魂,天生就有反骨。可你几乎就是她的血肉,你没有。这个东西……是没什么道理好讲的。更像是道法、神通。”李云心看着九公子,“神君在云山下、在你面前现身的时候你是什么感受。如今一想起真龙来、又是什么感受——你体会体会看。”
实际上用不着体会。在人世间就确有类似的例子存在。
许多人总将一句话挂在嘴边——“血浓於水”。这种血浓於水的情感,在人间是因为道德、习惯使然。千万年来传承下来的伦理道德体系,自一个人刚懂事时起就不停地渗入他的头脑里、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一个人的思维。
——叫他将这种思维模式深刻印在心中,变成几乎无法抹去的、近乎生理本能的东西。
神智正常的雌兽杀死幼崽这种事常见。可神智正常的人在寻常时候杀死孩子几乎不可能。便是狠心的儿女要打杀双亲,心中也总有许多过不去的坎儿。
然而两者都是生物罢了。人比它们多的,便是几乎被固化为生理本能的伦理道德体系。
倘若将这种“体系”以神通的形式完全化成“本能”——便是九公子如今的情形了。
九公子愣了愣。
他甚至用不着“体会”,便晓得自己是什么样子的。
在云山之下见到真龙神君时,身体里升腾出来的是难以遏制的亲近感。同李云心在东海上提到真龙时,心里是平和、喜悦感。他想要试一试、试一试在心中生出“杀死真龙”这个念头。
然而这种“想要试一试”的念头刚出现,便被他本能地遏制了。
这种一种极奇特的体验。这种体验,类似李云心从前的那个世界当中某一类特殊群体的体验。
他从前接触过一类人——那类人的胼胝体被切断了。胼胝体,是连接左右大脑半球的神经束。而人的大脑左右半球则是有分工的——左半球说话,右半球则不能说话。当给这类人的左右眼分别看一件东西的时候,便有奇异的情况发生。
譬如给左眼看一只橘子,但将右眼遮起来。左眼看到了、将消息反馈到右半球。右半球知道自己瞧见了橘子,然而因为连接两个半球的胼胝体被切断,它没法子将信息传给可以说话的左半球。於是问那人瞧见了什么——明明具有正常语言能力的人却什么都说不出、只说没瞧见。
但叫他用左手去指出那东西在哪儿——明明说了“没瞧见”的人,却指得出。
就好似……当初那洞庭君、龙子们,明明听见李云心说“夺舍”的事,却就是听而不闻。
而九公子身上如今的这种本能,便与这情况类似——他压根儿就没法子生出什么“杀死真龙”的念头,更别提背叛了。
瞧见他脸上这神色,李云心便轻叹一口气:“你已经体会到了。所以说,你问我为什么这海上的龙王要你来做——这就是为什么。”
“只有你做,真龙才放心。”
九公子站起了身,喃喃道:“我……”
李云心摆摆手:“用不着谢我了。 从前我做人的时候不是你救过我几次,我也不会在这儿了。”
“真龙没有和我提过海上龙子的事情。来了东海,我才晓得。我才意识到真龙叫我们过来做什么——从前该是怕咱们知难而退吧。我如今再想想真龙在云山里对我略微提过的某些话——原来都是暗示。那么也就能大约猜得出海上龙王们的来历了。”
李云心忽然冷笑一声:“杂牌龙王……嘿。早晚叫他们瞧瞧,谁才是杂种。”
“清理了这些杂种,你就会变成海上最有势力的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时候——”李云心起身走过去,拍拍九公子的肩膀,“可要记得我的好。”
但九公子却忽然皱起眉,一把抓住李云心的手:“那之后呢?你要去哪儿?你就走了么?留我独个儿在这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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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详见第五百三十八章,去伪存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