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死了……我怎么能叫你有一丁点儿的危险?!”
“我想了想去、想来想去、想来想去!最后才想明白,这李云心才是你的冤孽呢!有他活着一天,你就天天都惦念着他——怕是他惹一件麻烦,那麻烦也就要被你揽到身上去!”东海君提起李云心的时候,脸上又浮现出狠戾的神气,“那么我能怎么办?!当然是杀死他了!他死了,你的麻烦也就没了——”
“再把洋面上的事情从我身上摘清……我再没有后顾之忧、真龙也不能奈我何,就可以和你找一个地方,像我们之前说的那样子……男耕女织,过平平淡淡的生活,不好么?”
他说了这些、痛心疾首地看上官月:“小月,你说说,你和我好好说说……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上官月此前还在哭泣。可等他说完了这些,竟不哭了——
她皱起了眉。
脸上带着泪痕、皱起了眉,仔仔细细地打量东海君。
她这陌生的目光叫东海君脸上的狠戾之色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安:“我……小月,我不是同你发火儿,我……”
“你说的,这些。”上官月盯着他,“是心里话?”
东海君疑惑地眨着眼:“……是。”
“那么你知不知道——我再问你一次,你给我好好答——知不知道李云心是我的儿子?”
“……知道的呀。你不是早就同我说了么?”
上官月微微张开嘴,踉跄着退后两步、像是难以支撑自己的身体了。
东海君忙要上前。可她一摆手制止了他……仿佛是厌恶。
隔了好一会儿,才颤声道:“那么你能不能理解这么一件事——他是我的儿子,我是他的母亲。我恨李淳风,不单单是因为他利用我,也是因为他不顾我儿子的死活、也不许我顾他的死活……倘若你杀了他,我这辈子都只能把你看做仇敌?!”
东海君茫然地睁大眼睛、皱起眉头:“……不是因为他利用你、骗了你?儿子……我知道他是你的儿子……可是……他给咱们带来了麻烦——除了他,有我陪在你身边,还有什么化解不开呢……儿子……儿子……儿子有什么呢……”
上官月沉默了。
沉默到叫东海君手足无措的时候,终於凄然一笑:“你是说,你不能理解——母子之情。”
“我……”东海君眨着眼,“我……你……你总有释怀的那一天,你……”
上官月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好、好、好,又是我自己造的冤孽!”
“啊……哈……”她笑得浑身发颤,又退后两步去,“我在陆上……哈哈……我在陆上,周遭先是那些云山上的修行人……绝情弃欲,人不为人。”
“我在那样子的环境里长大,觉得人都是那样子……独独我一个异类。 我总觉得自己是异类、有问题、有毛病……师长说那些都是心魔……叫我早晚要斩去……”
“后来遇着李淳风。李淳风……李淳风……”她低低地将这名字念了三遍。每念一遍,东海君就不安地皱皱眉,“终於发现有一个和我同样的人……他说话好听。说些好听的话儿……叫我知道,原来我不是异类……还有个和我同样的人。”
“叫我知道,情、爱、欲……都不是些什么叫人羞耻、不好的东西。我跟他叛出云山,又见了好多的妖魔。我又知道陆上的那些妖魔性情也好可怕……他们更是异类,和人好像,可是情感没一点儿像!”
泪珠又从上官月的眼中滚落下来:“我当李淳风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他也说我是他的珍宝……可是后来发现他和云山的那些人、和那些妖魔没什么两样儿……都不是人!”
她抬起手指着东海君:“赵之敬,然后我来你这儿,遇见了你!你是妖魔……可是我遇着你,听你又说我是珍宝,你知道吗,我想起李淳风来!我出看着你像人……你比李淳风更像人!我以为你虽然是个妖魔可你是个人!”
“到如今我才知道,妖魔到底是妖魔——你什么都不知道!赵之敬!你根本不懂人心,你装作什么深情的模样?你到底是妖魔!”
她声嘶力竭地说了这句话,掩面哭泣起来:“为什么……我就遇不到一个人!”
东海君如遭雷击。他目瞪口呆地愣了好一会儿,慢慢伸出手、似是想要抓住上官月的肩头。可刚抬起来便放下去,眼神发直:“我……我……我不懂么,我……不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