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总不如刀片那样薄。可他纯粹肉身的力量,也已不能用一个“可怕”来形容了。那断口处整整齐齐,连一丝裂纹都没有,甚至还有些焦黑。在强大的力量的作用下,缺失的那一部分已被击成烟雾了。
如此到天大亮的时候已经斩下百余根粗竹。然后他在林间去了枝杈、又依着需要截成不同的长短,将它们分了四批抱出来。到四次的时候,发现红娘子睡醒了。脸上有熟睡时衣裳压出来的红印,正披着大氅在吃东西。
她看起来是个睡眼惺忪的模样。拿了一片笋干儿慢慢地咬。看到李云心问:“我睡了多久?”
“一个时辰吧。”李云心将竹子哗啦啦地放在地上,便走开去开始丈量土地。
此处地势平坦,地面用不着平整。他就以神识开始往下探查,发现底下也没什么陷坑暗河,该是可以直接建屋的。倒是在探查的时候发现了些有趣的玩意儿,便心意一动给摄上来。
红娘子目不转睛地看他忙,瞧见他手在虚空里一抓,便抓出一个个或大或小的泥疙瘩,丢在一旁。想了想,问:“是什么?”
“你以后会用得着的东西。”李云心拍拍手,“这可不算用神通建房。”
红娘子笑笑:“嗯。”
又咬了一口笋干儿,问他:“你会建屋子么?”
李云心谦虚地一笑:“听人随口说过,该没什么问题。”
说过这句话,地面便已丈量得差不多了。都是绒绒的细草,暂且用不着平整。因为打算将屋子建离地面——那匠人说如此可以冬暖夏凉、还不易滋生蚊虫。
新采伐的竹子该晾晒些日子,然后制竹。可他觉得自己往后自有办法解决此类问题,便跳到下一步去。
於是先开始搭框架。他做起这种事,比寻常人方便一些。得用大锤子砸的,他抬手便能按下去。需要刀锯来切割的,他只要两根指头一捏就可以。但另一些琐碎事总还得亲力亲为,於是便用去了一上午的时间。好在他觉得自己如今像是游戏里的小人儿。只要不死掉就不会觉得累。在还有耐心的情况下,几乎可以连着干上三四天的功夫。
红娘子渐渐开始和他说话。可也该是有意避开两人相遇之后的事情不谈,只略说些她从前在渭城里游玩的事情。
李云心在忙着做事。又嫌宽袍大袖碍手脚,便在上身幻成中衣,又挽了袖。
女妖看着金色的阳光镀在他的脸上、手臂上,便时常说几句就停下来,怔怔地瞧他一会儿。
於是一个下午又过去了。
起初做这种事,李云心只是为了应付她。可渐渐地从中发现乐趣——一种创造的乐趣。
其实这种乐趣凡人也是能体会的,只是长大之后有太多的东西将乐趣本身遮掩了。譬如心里还有别的事、想要尽快完成。或者因为体力的缘故,做一会儿就累了,於是生理的痛苦取代了心理的快感。又或者还得担心做成之后的报酬、评价等等与劳作本身无关紧要的事。
不但建房如此,做很多其他的事情也是如此。这便是人生之苦了。
倒是李云心眼下处在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境况当中。他起先要选址的时候,心中有一个念头短暂地冒了一下头儿:该找一处风水好的。
可很快意识到……什么福缘风水?他如今才是这世间的福缘与风水!
他已是太上,在中陆上没什么好怕的。即便是那鹏王也得忌惮他的力量,以及他背后的、地下的那些人。倒是要去找老刘、九公子和警长。但也不是急的问题——山鸡已传令叫人找了,可他此时的力量与消息渠道相比金鹏而言是在不太够。
他就还得等着消息。
於是他既无什么威胁,又不得不闲下来这么几天,且用不着计较报酬、不会感觉累,这劳作的过程便成了最纯粹的创造。以凡人的法子、以凡人的方式,将一间竹屋从无到有地慢慢建造起来,是很快活的。
就渐渐入了神。
等日近黄昏,这片绿草被日光镀上一层金光的时候,框架便大致搭好了,连带底下的一层也成形了。
李云心跳上去跺了跺,自觉自己这活儿做得不错。到目前为止,连一根绳子都没用上——他决定全部做成榫接结构。再一转眼,看到红娘子披着大氅站在青石边。她已在这儿待了一整天。两个人虽一直在说话,但也是略说几句就停一阵子。实际上她算是看他干活儿看了一天的。
於是李云心又跳下来。往天边看了看,问她:“要不要吃点儿热的?”
红娘子看着他说:“好。”
李云心便从袖中摸了个火折子出来。这里在昨夜在回春,草丛里倒有不少冬季时候掉落的枯枝,便将那些枯枝都从周遭捡回来,引火点着了。
该有烟。但被他压下去。於是一堆篝火燃起,天色渐晚。
两个人在火堆边靠青石坐着,吃了些李云心取出的热食。又闲聊几句,月亮升起来。
红娘子便披着大氅、枕着李云心的腿睡着了。
他却用不着睡。就看看天上的星斗,听草丛里渐起的虫鸣,和篝火堆燃烧时的劈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