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
第五章 黑白无常
春去夏来,秋往冬至,韶光易逝,转眼之间一年过去了。
在这一年中,少年武维之先后将各门各派的一十八种掌法完全习完。他因为对当今武林中的人与事所知有限,再加上一条不准问及师门一切的限制,所以在这一年中他仅知道了下面几件事:眉山天毒叟、龙虎头陀是一对可怕的邪道人物,两人的武功比起金判跟一品箫来,差得极为有限。
其次老人告诉他,以后如果遇上黄山要命郎中崔魂,更应提高警觉。此人武功虽与前述两魔仅在伯仲之间,但此人善恶不分,全凭一己喜怒行事,手段极辣,而那一身剧毒暗器更是令人防不胜防。
再其次老人告诉他,庐山黄衫客黄吟秋人虽年轻英俊,人品却不甚端正。此人幼丧父母,由他祖父一手抚养成人。抚养他长大的那位祖父今仍健在,德高望重,武功造诣深不可测,是武林前辈三老之一——这点便是老人告诉他不可开罪斯人、也不可与斯人结纳交往的原因。然黄衫客人品如何不端正,老人避而未答。
末了老人告诉他,当今武林中有两位奇女子,一位叫“梅娘”,一位叫“雪娘”。后者便是他年前在洛阳那家酒楼上曾经见过的那位中年美妇人。所谓“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便是缘此而来。至於梅娘何人?雪娘何人?二女是何渊源?上述两句究竟含意何在?老人则摇头说道:“这些事人人可以知道,但做师父的却不能以之当故事说给徒弟听。”老人的语意已很明显,那便是:要想清楚这些事情,你只有将来自己去打听。
除了上列数事之外,少年已是问无可问,只好就修习的各种掌法向老人探讨,因此在这方面他获益良多。说到他练掌的进境,起先跟习剑法时一样,耗费的时日跟师祖天仇老人差不多。后经老人一再鼓励,他自己也痛下苦功,他终於渐渐脱颖而出,不是超过师祖一天,便是超过两天,最高纪录是三天,但仅有一次。老人对他慰勉有加,心情显得非常愉快。
可是,这期间少年却愈来愈沉默了。因为他发现老人表面上虽然笑意盎然,但那似乎并非发自老人的内心。换句话说,那是老人为他故意装出来的。好几次,少年看到老人瞑目沉思的神态已比年前更为黯然,一声声的叹息也比年前更为悠长而深沉,老人已完全变了一副样子,好像这然苍老了十年。
少年每次见了,都悄然避开,心头同时泛涌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难过。他这样做是因为他无法探问,也不敢探问。他深深知道,一旦老人晓得了他注意到这些,老人虽不致有所责怪,但可以想像到老人的心情只有更加沉重。
春天又来到了王屋山。满山白雪开始在桃花的笑靥中陶醉、酥融。少年武维之已习练至接在各种掌法之后的三种轻身术中的最后一种。
这是一个风和日暖桃花盛放三月最后一天的上午。少年以种种轻灵曼妙的姿势,在崖顶树叶间反覆起落游走了无数遍过后,始以一个“飞燕掠波”,翩然投落到老人身前。落地之后,气定神闲,星目清光湛然地望着老人。端的一派英秀之气,宛如临风玉树!他待老人含笑连连点完头之后,方跨上一步笑道:“又合格了!谢谢师父,今天好开始本门武功了吧?”
老人点点头,忽又摇摇头,同时指着少年胸前的一瓣桃花笑道:“合格是合格了,不过这瓣桃花师父看了很不顺眼。师父跟师祖当年习练这套身法,也是春天这个时候,虽然当年的成就都不及今天的你,但师父跟师祖却没有在练完后从经过的地方带回什么,所以你小子最好还得再辛苦几天。”
少年拂落花瓣,恨恨地踩了好几脚,抬头闷闷不乐地问道:“再几天?”
“三天——师父正好趋空出山一趟,买点应用的东西回来。”老人说完,头也不回返身进洞而去。
少年在身后拍手大笑起来道:“哈哈,原来如此。”
老人身没洞内,遥遥传出笑骂道:“那瓣桃花难道是师父贴上去的么?”片刻之后,老人挟着一只布袋出来了,他朝少年吩咐道:“门户小心,不可走得太远,师父最冲三天就回来。”老人说完便走了。
少年拔身站到最高处的一块山岩上,直到老人背影完全在坡道尽头消失不见,方怅怅然跳了下来。他选了一块净石坐下,两手支头,心头顿然起了一阵空虚之感。虽然仅是短短三天的别离,他好像都有点忍受不了,几次冲动着想奔去赶上老人。脑中胡思乱想,浑然不觉时间的过去,等他茫然抬头四顾时,天色已黑。就这样,一天过去了。
晚间,他灯也不点,和衣躺在石床上,睁大眼睛无法入睡。一直反覆揣测着:“师父此刻安歇了没有?他到哪里呢?他也在念着我吧?唉唉!我,我该跟他老人家一起下山才对啊!”想着,想着,终於朦胧睡去。
第二天,又是一个好天气。他上高处眺望了一阵,雪残花艳——但在少年看来,却是触目到处皆寂寞,尤其那笑靥迎人的朵朵桃花,更是令他生气。
“不然师父可能不下山,就是你!”他恨恨地想着,猛然腾身发掌,朝最近的一株又一株劈去。一刹时满山满谷的桃树都成了他的生仇死敌,招式身法全随树与树之间的距离任意变化,以快疾方便着力为准,口发清啸,纵横奔驰腾落。直劈得满谷生风,漫天飞花如扬血雨。少年愈劈愈起劲,身手愈来愈疾。
“好,崆峒派的‘怒龙卷风’!”
对面峰头传来一声低喝。少年没有注意,致未听到,继续发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