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低头盘算了一下,仰脸道:“现在四月开始,就以半年计算,不也得到九、十月才能完成么?”
老人脸色一黯,强笑道:“最好能在八月十五以前练成。”
少年有点发愁道:“假如不行呢?”
老人笑得更为勉强地道:“冲就冲点,也没有什么要紧。”
干咳了一声,紧接着又强笑道:“如能习成於八月十五之前,那将超过你师祖,成为本门十代以来的第一人。”
少年又约略计算了一下,雀跃着笑道:“对,对!八月十八完成跟师祖一样,八月十五完成便比师祖快三天。”
“是的,孩子!八月十四快四夭,八月十三快五天,早一天完成便多快一天!”
“但愿维之不令您老人家失望。”
“事在人为,孩子,好好的下点苦功吧!”
少年忽然想起一件事,忙道:“五月五师父要不要去洛阳?”
老人点点头道:“当然要去!”
少年惆怅地又道:“什么时候回来?”
老人沉吟着道:“什么时候回来——现在还无法决定。”
“要是过了十天师父还不回来的话,维之就天天站在山顶等,看师父还忍不忍心放维之一人在家里?”
老人脸色又是一黯,偏脸闭目,强笑着叱道:“别罗嗦了!小子,这就开始吧!”
少年不依道:“还有——师父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老人好似没听到。少年催了一遍,老人这才深深吸进一口气,再睁眼时,脸色业已平静如常了。
老人扶着少年双肩,微笑着说道:“明天。孩子,师父这次下山买东西就是为你买的呀!”
第二天,老人说走就走了。
回回回清晨,少年站在高高的崖顶上。老人背着一件简单的行囊向山下走去,频频回头,不断地向上含笑挥手。少年则一动不动,目光发直,呆如木鸡。雄伟的背影逐渐模糊,一头迎风飘散的皤然白发终於在春末夏初的朝阳中消失。少年再也忍不住了,心头一酸,两行泪珠潸然流下双颊。
寂寞和空虚开始笼罩了整座王屋山。
樵隐峰脚下的石洞中,少年武维之支颐枯坐,身心茫然。
“师父走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他茫然地想道:“师父说,从现在开始,你便是本门第十代传人了。师父又说:从现在开始,本门今后的绝续兴衰,将系於你之一身。你已经十七岁,不能算小了,师父入门时也是十八年龄,师祖更小,只有十六。”
老人曾经告诉过他:一个人应该多用思考,思考可以增进一个人的智慧。“是的。”他又想:“师父的话说得不错,我应该好好的想上一想——可是,我能想些什么呢?”他问自己:“到今天为止,我既不知道师父姓什么、叫什么,也不知道师门属於什么门派——我能想些什么呢?”
少年深深一叹,喃喃自语道:“我是本门第十代传人,但对已往九代的历史,却是一无所知。”他默默地站起身来,怀着沉重的心情,拖着沉重的脚步,分别将每间石室检点了一下,发现食用物品一应俱全,足敷上人半年之用。少年於伤感之余,见此情形,脑际突然闪过了一个可怕的疑问:“师父难道不再回来了么?”
他回亿昨夜他问老人究竟何时归来,老人笑骂道:“要师父守着你一辈子么?你这么小,师父这么老了。师父就是天天伴着你,又能伴多久?”老人没有正面答覆他。
少年一想到这问题,心头立即突然狂跳起来。因为,他同时又想起了年前当他修完本门心法之后,向老人提出第一个问题,问老人为何背着他长吁短叹的时候,老人似乎在末尾巴过这么一句话:“师父担心三年时光恐怕不能太平度过——”
当时他没有注意,而现在,他却清清楚楚、一字一字的记起来了。他想:不得太平的当然不是王屋山,否则师父怎肯丢下他一人在此?换句话说,不得太平的当是师父本人。那么,师父的遁世不欲为人所知与此有关了?
这时,昨夜老人的另一段话又在少年耳边响了起来:“孩子,你已是本门第十代传人。按道理说,你有理由,也有权利知道有关本门的一切。师父之所以始终瞒着你,那是因为师父做错了事,与师门无关,你如一定要逼着师父说出来,师父没有理由拒绝你;要是你肯暂时不问,那就等於施惠师父,师父非常感激你。”
老人这样说了,他还能再问什么呢?所以,他当时连忙陪笑道:“师父别说啦!今后维之永远不问也就是了。”
还有,今天才四月初三,距五月初五还早。洛阳离此并不远,师父为什么现在就动身了呢?难道——他又恿起老人的一句话。那是在他们师徒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老人为了安慰他说出来的话,老人说:“师父暂时不告诉你,并不是永远不告诉你。”
“师父,那么应等到什么时候呢?”
“下次见面的时候。”